2025年11月30日 星期日

深入觀看

深入觀看

越南一行禪師(Thích Nhất Hạnh)重要的教導之一是「深觀」(looking deeply),深入地觀看一切。這不僅是讓心平靜下來,而是靜下來後清晰而明確地覺察,這當是佛教「止」與「觀」的初階意涵——單純停止(stop),然後觀察 observe)。 

日常生活中,我們必須留下時間和空間去觀看周遭的一切,包括生活環境、家庭成員、工作場所、房屋空間以及任何事物等,乃至我們吃的食物、開的車、穿的衣服、寫字的筆等。 

如果我們心靈平靜,就能真切體驗周遭的一切,並在當下深刻生活。相對的,缺乏覺知的心,總是境隨心轉,急忙做許多事情,這是很可惜的,一味追求遙遠或不切實際的存在,卻忘記了身邊所有,以及與我們緊密相連的人事物。 

深觀、靜觀就像寫生,正在描繪所見事物,無論是花、鳥、水果或人物,所描繪的都意味著我們正靜靜地觀看它,並將心中的思想投射於其上。所謂「靜態寫生」,在此意指「在靜默的狀態下記寫真實生活」。 

有時在家中我試著放慢日常節奏,安靜看著女兒玩耍,那一刻,我真切知道她是我的女兒、我所愛的人。過去我很少花時間靜靜看她,去感受她的存在與陪伴,建立與她緊密的連結,她想找我玩或希望我陪她,我常因有事在身而婉拒或藉口逃避,利用 IPad、手機等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當我現在看著她時,感受到她與我同在,我們之間流動著父女之情,心中感恩之心油然生起,珍惜並感激她成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這僅僅是一個例子。除此之外,我們也必須深觀身邊任何一切,包括藍天白雲、高山海洋、花草樹木等,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成為我們深入觀看的對象,這是覺悟和靈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許多詩人和文學大師之所以能寫出傑作,正是因為他們擁有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想像力。例如印度詩人泰戈爾即是一例,閱讀他的詩歌如著名的《飛鳥集》(Stray Birds),我總能感受到深遂思想和啟發性見解。而這就在於他「深觀」的生活模式,擁有與眾不同的善感情懷,如是寫下蘊意深遠的曠世名作。

「靜對百病纏」

「靜對百病纏」

人生是苦,而人生之所以為苦,其中一項原因便是「病」。正如證嚴法師所言:「人生最大的苦莫過於病苦。」這裡的「病」,不僅指身體的疾病,也包括心理的痛楚,若人生中沒有疾病摧殘,生命或許便不再那麼苦。

然而,我們之所以生病,正因我們擁有肉體與心靈,尤其是身體上的問題,常令人深陷苦受。這是無法避免的,重要的是面對苦難的心態;既然病苦無可逃避,所能做的便是調整心念,讓身體的痛楚不致主宰或破壞生命的品質。

印順法師長年抱病,但並不因此失去信心,認為福德不足、業緣所困,在佛法引導下平靜以對。他曾在掩關偈語中說「靜對萬籟寂」,這啟發我「靜對百病纏」的聯想,即便病苦來臨,仍可以默然清明之心,面對病痛纏身的折騰,身體雖苦、心卻安適。

清明平靜的心,亦是對抗痛苦的力量。如杜正民教授在《法的療癒》一書中,以自身罹患肝癌的經驗,書寫面對病痛時的心境。雖然該書並非學術著作,卻真切地流露出人生的反思,我甚以此書作為「佛教療癒學」課程教材。書中提出人一生必須面對的問題:當我們重病時,是否還能保持信仰?臨終前會心感缺憾、生起悔意嗎?若生命僅剩不久,我們能否安然接受?

經典中也有相似的問答──佛陀問一位重病弟子:「汝有悔乎?」弟子答:「有悔。」但他所悔並非破戒,而是病中失去了定力,這對話亦發人深省:當我們面臨生命關卡時,平日養成的知識、信念、修持等是否仍能維持?

若連長期修行的弟子在困厄中仍難以安住,那一般凡夫俗子更不用說,這顯示精進道業的重要。我們不應因難關難過而懷疑修行價值,反而更要深信修行之必要,唯有不斷加深定慧功夫,才能於安樂時培養穩定心力,以備苦難時所需。

作為宗教信仰者,尤其是佛弟子,皆可自問:當苦難降臨時,我們能否正念正知、正信正信?老實地說,大多數人都沒有十足信心,包括我亦然,如此當身心健全時就應身行善事、心存好念、口積德業,做一個利他的人,如此日積月累在業力轉化中自會獲得福佑,減輕困厄中的苦受。

五十後人生省悟

五十後人生省悟

人至五十,已屆中年,應當更加成熟穩重、思慮周全,孔子所言「五十而知天命」,表達對人生漸有通透的領悟。

我正進入此一階段,目前我的人生軌跡已然清晰,回顧近來一些反思和重省,有幾點心得記錄如下:

首先,當戒除過度勞累的習慣。過去,我常在深夜兩、三點或四點醒來便開始工作,導致睡眠不足。長時間的緊繃與疲勞,讓神經系統不堪重負,已然對健康造成傷害。現在,即使半夜醒來我也會要求自己,不去看訊息或寫文章;如果精力尚可就讀些輕鬆的書,或者靜坐片刻,讓身心放鬆與柔軟。

其次,我開始有意識地管理工作時間,如設定鬧鐘,提醒自己必須休息。以前常一鼓作氣地寫作或工作,直到完成為止,如今盡可能強迫自己停下來休息,做些伸展運動,或者專注於呼吸,從持續緊繃的工作模式中釋放出來。

第三,試著安排更多時間冥想,晚上八點之後,避免從事需要高度用腦的工作,反而多做呼吸練習、體驗簡單生活,讓思緒安定冷靜下來。

第四,如果可能,利用午餐後的休息時間靜心冥想,因飯後常令人感到疲倦或昏昏欲睡,短暫的安靜有助於恢復精神;如果能小睡片刻當然很好,如果無法入睡,放鬆身心也是很好的習慣。

第五,盡量減少與心性昇華無關的互動往來,僅花有限的時間關注俗務、減少新聞閱讀,也不再汲汲追求無益身心成長的知識。這意味著,當人到了一定年紀,步入老年甚至走向死亡,不免要重新規劃生活。

年輕時精力充沛,能做所有看似重要的事,如今身體機能逐漸退化,老化所伴隨的慢性疾病,也時時提醒人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漸漸看淡看開很多事,知足、感恩、慈悲、正念與平靜,這些更具優位性;一個真正過好生活的人,其人生的重心當在於此。

以上是我近期的體悟,期盼能持續落實這些改變,活出自身想要的生命。

2025年11月21日 星期五

苦痛轉化與信仰安歇

苦痛轉化與信仰安歇

人生是苦,然總有各種途徑能讓我們終止或至少減輕生命中的苦受。

幸福,乃所有人共同追求的,尤其是宗教徒所嚮往的。宗教徒與一般人的區別在於,他心中深植著信仰;有了信仰,便有了依靠與安歇之處,即使身處逆境,也能平息紛亂難受的情緒,朝向內在的喜悅。

當然,沒有信仰的人也能體驗喜悅與幸福,但他們對幸福的理解與追求,可能與宗教徒截然不同。

在佛教中,我們通常將這種幸福稱為「法喜」,其與世俗的歡樂不同,是一種基於智慧和真實理解所形成的平和與寧靜的狀態。佛教所稱的「法」(Dharma)可謂是真理,一個覺悟真理或走在「求真」道路上的人,能不斷增長對幸福的體驗,因為逐漸消除了無明。

當一個人擁有幸福,許多問題便能迎刃而解,亦如《聖經》所言:「喜樂的心是良藥」,反之憂愁則使人軟弱與枯萎。

如此,宗教徒必須播灑幸福的種子,不僅是對身邊的人,也包括非宗教徒、無信仰者。

十四世達賴喇嘛可說是佛教徒幸福的絕佳典範,無論身處何地,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讓人真切感受到心中的法喜。儘管過著簡樸生活,他的喜樂卻不依賴於物質或世俗成就;即便流亡在外仍顯自在,這是佛陀教誨生動的呈現。

相較之下,漢傳佛教徒往往過於嚴肅,不太展露微笑,然而輕鬆愉悅、心態輕盈應是菩薩的重要特質之一;這種怡然自得的形象透過身體的展現,就是一種無聲的說法

幸福至關重要,多微笑,這是佛陀對我們的期望。當我們感到喜樂時,也能讓他人感到喜悅,並使我們的靈性修持得以圓滿,成為我們心中期待成為的人。

當然,體驗幸福需要一套方法,讓喜悅真正與我們同在,並且是我們熟練掌握的方法。

在佛教中,安般念(巴:ānāpāna-sati,即覺察呼吸的出入,乃最簡單而有效的方法。是以達到幸福的狀態,需要技巧與策略,當我們安定心神、時時內觀,將重塑我們的生理暨神經系統,久之自然就能培養出快樂的性格。

此外,另一個有效的方法是專注腹部,腹部必須強健有力、柔軟且充滿能量。在道家(或氣功)中,這被稱為丹田,讓丹田成為能量中心,充滿與力量,心靈亦能感到穩定寧靜

將這些方法融入習慣、個性乃至我們的生活和命運(即佛教所說的「業」),我們才能稱為真正的宗教徒,一位高貴的佛教徒。

「他有病」

「他有病」

人們之間相處,難免會產生一些誤解,甚至發生衝突;當衝突時,確實會讓人感到非常不舒服,那種緊張、對立感,讓人處於焦慮和失衡的狀態,從長遠來看,這種衝突的心態會讓我們生病。

但如果我們能夠換個角度思考,試著以正向的態度去面對任何不合理的對待,那麼我們就能從對立中釋放出來,感受到更多的放鬆與平靜。

所以,每當與人爭執或對抗時,不妨提醒自己:「他有病」,既然他生病了,我們就應該諒解他、善解他乃至善待他,以更深的同理心和同情心,試著去包容病患任何不理性的行為。

這是一種重要而有效的態度,有助於我們應對社交關係中各種挑戰的思維模式。

就像一隻狗咬了你,我們不會想反咬回去一樣,不與其一般計較。事實上,那些無理對待他人的人,他們自己內心也並不快樂,傷害別人的人,其實也傷害了自己;因為只有正在受苦的人,才會讓別人也遭受痛苦

如果我們能嘗試設身處地為他人、也自己著想,我們的心情就會好很多,也會從衝突中解脫出來。

正因為如此聰慧的思考轉化,我們為自己的狀態感到高興和感激,因為我們身心健康的,問題不在於我們;既然不是我的問題,那就不關我的事了;相對的,反而應該對那些「生病」的人寄予憐憫。

「後印順時代」與「印順時代」

Review 為何「印順時代」?

本文是對印順佛學的精深研究,從一個看似簡單、實則極為重要的問題切入——既然論述「後印順時代」,那麼「印順時代」是否真實存在?若其不存在,又何以談「後」?此一提問觸及臺灣佛教思想史中的重要議題。 

文中指出:「印順時代」既是我們努力的方向,同時也是尚未完成、仍在進行中的課題;尤其是印順思想的繼承者、研究者與弘揚者,仍肩負深化與開展的使命。因此,所謂「後印順時代」,其實反映的是「印順時代尚未真正完成」的現實處境。 

文中之意圖雖非挑戰藍吉富老師所提之「後印順時代」,但則亦復是如此,從學術立場而言對前人研究的「理性對話」與「學術挑戰」是必要的,這正是學術研究推動知識深化的所必須。在此意義上,審查人肯定此文的問題意識及其深入的研究。以下幾點意見供作者參考。 

 一、關於「後印順時代」語彙之理解 

藍吉富老師常以創造新名相的方式,來概括他對於佛教思想史的理解。然而新名相是否能獲得廣泛的學界共識,恐則未必。例如「印順學派」究竟是否構成嚴格意義上的「學派」?抑或僅是一個學群或思想社群指涉?此一名相本身即具有創新性,但也自然伴隨爭議。「後印順時代」亦屬此類概念,它未必是一個實質存在的歷史時段,而是一種方便性的學術語彙,其目的恐在於:反思印順圓寂之後,佛教界與學術界如何繼續深化、批判、繼承與發展印順思想。 

因此,未必先「證成」印順時代的客觀實有性,始能討論「後印順時代」;如同我們今日可討論「後星雲時代」或「後聖嚴時代」,儘管沒有人嚴格界定過何謂「星雲時代」或「聖嚴時代」;名相本就常具有假名性(provisional designation),重在指涉問題意識的討論而非歷史實在。 

 二、「時代」的界定與文化典範(paradigm)的轉移 

若要嚴格談論「某某時代」,一般需具備: 

1. 明確的時間斷點

2. 可辨識的地理、文化或政治範圍

3. 代表性的思想或文化典範轉換(paradigm shift 

以此標準衡量,「印順時代」要以歷史意義成立,其本身即具困難,而佛教史的形態更是多元、分散,難以以單一人物界定整體時代。然而,若改以「思想典範」觀之,印順確實深刻影響了當代臺灣佛教的學術發展,以及人間佛教的理念轉向。這種影響體包括學術界如昭慧、性廣等法師以及藍吉富、楊惠南、邱敏捷、杜忠全、林建德等印順學研究者;宗教界如法鼓山聖嚴法師、慈濟證嚴法師等人,在精神信念或理想方向上均承繼印順之啟發。如聖嚴法師自述「雖非印順弟子,卻在其樹蔭下成長」;法鼓山的人間淨土思想確實受印順啟發,但同時有所轉化與創新——走出自身的道路。證嚴法師則是在菩薩道的精神面上承繼印順,雖未完全採用其思想體系,卻延續其核心理念。 

因此,印順導師的影響並不僅限於學術脈絡,亦融入在宗教實踐與社會行動層面,只是影響形式不同——屬精神性啟發,而非思想系統的全盤承繼。 

三、印順思想的核心不僅在「空義」,更在「菩薩大行」 

學術界有時過度強調印順法師的思想體系,而忽略他作品中一再強調的宗教關懷。他明確說過:雖讚嘆初期大乘空義,但更重視「菩薩大行」。印順尊敬太虛大師,並非在於思想一致,而在於太虛大師身上呈現出的菩薩精神——這也正是印順思想最重要的精神核心之一。 

四、若談「時代」,「人間佛教時代」或更具典範意義 

如此,若要以「時代」指涉某種範式轉移,「人間佛教時代」較「印順時代」更能反映臺灣佛教現代化的深層轉變。而人間佛教的真正轉折點在太虛大師,他使中國佛教從「禪淨二門」的修持取向,走向社會、面向世界的現代佛教;印順法師亦明言:「大師是蜂巒萬狀,我只是孤峰獨拔」,可見其自我定位是大虛大師門下。因此若談文化或思想典範,太虛印順人間佛教的發展脈絡,「後太虛」可能更有資格被視為「一個時代」。 

總評: 

1. 「後印順時代」或「印順時代」是一個方便施設、學術假名,其目的在於提出問題,而非描述歷史事實。

2. 討論後印順時代,未必先確立印順時代的客觀存在。

3. 印順思想影響層面橫跨學術界與宗教界,其精神情操恐大於其思想體系本身。

4. 若談典範轉移,「人間佛教時代」可能更貼近當代台灣佛教史的現象與趨勢。

總之,此文對問題核心的切入具其洞見,論述既深且廣,也促成當代印順研究的進一步反思與開展,乃是一篇值得肯定的論文。以上意見供作者參酌。

*以上是參加第四屆臺灣佛教論壇與談稿的部分內容

對身體造的業

對身體造的業

佛教所謂的「業」Karma)有三種:身業、語業和意業

我們的身體行為、我們的行動,會產生、造就特定的業力,例如偷竊或殺生的行為即是「身業」的積累。

然而,身體作為創造業力的主體,也可能成為被造作的客體,由我們身體自己承受業果,面對「自我傷害」的結果。

例如我們身體的某些部位,特別是肩膀、頸部、頭部容易感到緊繃,那是因為急躁、緊張的做許多事;這樣的急和緊,很多時候源於我們的貪婪之心和執著習氣,如實反映在身體狀況上,必須花時間來彌補和恢復這種勞損。

如此,若我們的身體出現問題,包括長年的慢性病,很可能是因為我們的慣性生活和個性所造成的;如此面對身心的疾病,心態非常重要,如果性格保持不變,慢性病就會持續存在。

這讓我想起一位人文學者,曾是台北某公立大學的副校長,也一位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在他中風之前,看起來很忙碌、很重要,在校位高權重,擁有不少來自政府和民間的研究和教學計畫,指導許多學生等。

但中風之後,一切都改變了,整個世界完全不同,他從瀕死的狀況中被救了回來,但身體能力包括說話和行動都受到了嚴重損害;幸運的是,他的心智功能依然正常,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在臉書上與公眾分享自己的點點滴滴,也可以從 YouTube 上看到他過往還是教授時的發表,說理流暢、思緒敏捷,但中風之後,一切已大不如前。

他在臉書上分享的文章和照片,內容關乎平實生活、他的飲食以及與家人和狗兒的相處。過去,他花大量時間在工作上,交了不少朋友,生活看似多彩多姿,但中風之後,家人已成了他的重心,如今的他花更多時間在復健和與家人相處,珍惜生命的一切,重獲新生後更顯知足安樂。

這與他過去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對比,生病前後判若兩人,然而哪一個才是真實的生活、真正的他?

當我們談論諸多哲學和心靈修煉時,如果沒有真實體驗,包括受苦經驗,那麼這些可能都只是浮光掠影,恐也只是說教,而不是教導。如此,所知與所行當求一致,應多對自己的身體造善業、而非惡業,否則「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2025年10月31日 星期五

苦難與美善

苦難與美善

證嚴法師創辦慈濟的宗旨是為了解救世間苦難,以「慈悲濟世」、「慈善救濟」為名,故名為「慈濟」。然而,當我們時刻念及世間苦難時,很容易對現實人生失去信心,對一切也不再有美好想像。

相對於世間苦難,慈濟更嚮往社會的祥和與世界的美善,因此除了「苦難」之外,「美善」也是證嚴法師和慈濟社群最常提到的詞彙。

慈濟文字和影像紀錄的志工團隊,就稱為「人文真善美」。各種美善的故事,正是透過對苦難眾生的關懷陪伴而被記載下來。慈濟的人文志業,包括大愛電視台,其目的也在於傳播人間的美善。

因此,如果只談苦難而不談美善,也會失之偏頗。

正因為有苦難,我們才更嚮往美善;或者說,正因為有苦難,我們才更要去實現美善。

苦難與美善兩者看似遙遠,實則並行不悖,相互平衡。

知苦而念善,透過減少惡行、擴大善行來實現美善。正如證嚴法師既重視念苦,時常觀照世間苦難,也同樣強調念恩,處處表達感恩。苦難與美善,成為慈濟的「雙修」法門。

對一般人而言,若對苦難的悲心過於強烈,很容易因此而感到憂鬱焦慮,甚至變得消極悲觀。因此,多談美善、強調光明面來驅散黑暗,當是一種正向思維的引導,深化愛來消弭苦、提倡善來遠離惡。

佛教後期大乘佛法的發展,顯發「清淨佛性」多於「無明煩惱」和「般若空性」等,想必也是迎合普羅大眾的理想期待,如此而廣泛地普傳開來,多談美善甚於苦難亦復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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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網路

慈心不食肉是人類的義務還是超義務?

超義務之於蔬食的關聯性——

慈心不食肉是人類的義務還是超義務? 

近幾年來,我執行素食相關的研究計畫,旨在推廣素食主義,以契合證嚴法師的教導、慈濟理念以及佛教精神。從佛教觀點推廣素食,自然是基於大乘菩薩道的精神,而其核心宗旨便是「慈悲」。 

佛教認為我們必須對所有人類懷有慈悲之心,這一點毋庸置疑。

然而,除此之外,其他眾生呢?

我們是否對其他有情眾生,尤其是動物,也負有義務?

我們的責任或義務是否僅限於人類?還是對動物的生命亦有義務保護?

該如何界定自己與動物之間的關係?

我們善待其他動物、非人類生命,這是一種義務obligatory ,抑或只是一種「超義務」supererogatory的善行?

以上是重要且艱難的哲學與倫理學問題。 

這也引申出一個問題:我們吃肉是否不合乎倫理道德?像當代哲學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所主張的:食肉是不道德的,尤其是當食肉者明知那些動物是被殘酷粗暴地宰殺時。 

在工廠化養殖的背景下,如果食肉者是不道德的,那麼根據其飲食習慣,我們恐怕得說有超過80%90%的人類都是不道德的。如此事態嚴重:「人類選擇素食,究竟是一種義務,還是超越義務的行為?」 

然而,與Peter Singer相對的,十八世紀德國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認為動物不具人格,動物不像人一樣是理性的存有者,不能掌握道德格律,故牠們不是道德立法王國的一員,但人類仍應該善待之、保護之,因為善護牠們的同時,有助於人類善良品性的提昇,因此康德認為我們對動物只有「間接的義務」,而不是「直接的義務」。 

為了釐清我們與動物之間的義務關係,促進人類與動物之間更合乎倫理的良善互動,於是涉及到「超義務」的探討,因此我於20258月在德國萊比錫國際佛學研討會上發表了Obligation or Supererogation?:An Ethical Inquiry into Bodhisattva Deeds in Buddhism的論文,析探佛教對「超義務」的詮解,以助於深入探討佛教素食主義的相關理論,在這次報告中也介紹了證嚴上人以及慈濟志業的理念。 

就「慈悲護生」觀點,佛教看待我們對待動物也是一種義務,而非超越義務的善行,因為佛教旨在拯救一切有情眾生脫離苦難,不僅僅是人類而已。所以,我們對動物負有不可推卸的義務,此釐清佛教「超義務」立場,將確保大乘佛教與慈濟體系中的素食運動能更順利推動。 

作為哲學與人文學的研究取向,不免要拓展研究視野,進行廣度與深度兼備的思考,使研究得以細緻化,兼顧素食議題本身所涉及到的相關倫理學爭議;因此我在德國發表的「超義務」主題,將是我探究慈濟素食主義不可或缺的一環,為進一步研究成果帶來極大的助益。 

PS. 使用慈濟基金會補助的蔬食研究計劃,來核銷八月份在德國萊比錫論文發表的相關開支,研發處希望作出關聯性說明,故行文如上。

藥物的權宜方便

藥物的權宜方便

人到了一定年紀,無論是四十、五十還是六十歲以後,都會面臨身體的衰老與隨之而來的健康問題。老化是一普遍現象,不僅限於人類,所有有情眾生都不可豁免,尤其現代人生活緊湊、壓力大,各種慢性病如糖尿病、高血壓、失眠,甚至癌症等纏身。

許多疾病需要長期服藥,而我們都知道西藥的生化成分多少帶有副作用,但若不服藥,病情可能會更加嚴重;如此,為了讓病情得到控制,服藥是必要的。

以失眠為例,有些人難以入睡,或者睡眠則淺、品質不佳,藥物能有效地輔助睡眠。除非你能掌握某些技巧或有效的方法來平衡心緒、穩定神經系統,否則服藥可能難以避免;畢竟睡眠品質不佳會影響隔天的活動,導致疲憊、倦怠甚至情緒低落,只會處於惡性循環中。

不需害怕服藥,相信這些藥物都經過長期的實驗驗證,只要我們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多運動、飲食均衡、並同時照顧好身心——小小的藥丸不會影響我們的健康,我們身體的循環系統會幫助代謝掉藥物的負面作用。

當然,最理想的選擇是盡量減少對藥物的依賴,例如高血壓患者應該更注意飲食、保持良好心情和充足休息等;長久下來,我們便不再需要依賴藥物。

可知,我們必須對服藥有正確且正向的理解:有時它是必須且有效的。然如果我們不想對藥物成癮,就必須將藥物視為暫時性輔助,關鍵在於自身的覺察和力量來做出改變,最終才能與藥物告別。

2025年10月19日 星期日

AI的太多與太少

AI太多與太少

AI」有兩層思考:一個自是人工智慧或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另一個是動物智慧(Animal Intelligence,這裡想討論的AI 太多與AI 太少

*人工智慧(AI)的「太多」:否認機器意識

由於 AI 技術的高速發展,許多人認為人工智慧已經擁有意識、心靈,甚至具備與人類相同的人格地位。這意味著不僅人類是理性的,AI 機器人也是,但我對此持保留態度。

即使 AI 能表現出與人類相似的行為或功能,看起來像人類的智能或心靈過程,但這仍然只是模擬看似而非實是

特別是當我們談論人類的心靈或智慧時,其必須有生物化學基礎、有神經系統,能感受痛苦、快樂和受苦;然AI 機器不具備生物化學性質,它們就像汽車或其他機器一樣,運作良好,但終究是機器,難以擁有與人類相同的心靈,也不應該被賦予道德主體性和平等權益

我說「AI 太多」,正是指我們過度樂觀了人工智慧與人類心靈相同的現象。

*動物智慧(AI)的「太少」:應有的道德關懷

賦予AI 機器意識相反的,乃我認為人們對動物智慧和感知的承認卻太少

動物擁有神經系統,牠們會感到疼痛、有自己的生存價值、快樂取向;無論是狗、貓、豬、馬,或任何大小動物,只要擁有神經系統或大腦,牠們就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和感知意識

既然牠們會感到痛苦和受苦,我們就必須將牠們納入平等的道德考量。這正是哲學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所強調的:我們之所以對動物負有義務、不應該吃肉,尤其是不應該食用工廠化養殖的肉類,正是因為牠們與我們一樣會感受痛苦,如是遵循「利益平等考量原則」(the principle of equal consideration of interest),尊重其生命

然而,絕大多數人(可能超過八成或九成)是食肉者,他們並不認為吃肉是錯誤的,但正如辛格所言,這是不正確、甚至是不道德的。既然動物有受苦的感受,我們就必須意識到牠們的處境。

我想佛教亦持此一立場,佛陀的首要教導為「人生是苦」。既然苦痛是首要關注,那麼所有有情眾生,不論是人類還是動物,都是道德關懷的對象。況且我們對待動物的方式,展現了我們作為人的品質,正因為我們是人類,更應該善待動物,而非僅僅因為身為人類就支配牠們、殘殺牠們。

以上就是我關於「AI的太多與太少」的初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