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8日 星期三

略談兩種作意

2018.2. 23 Fri.
略談兩種作意
佛法初分有了義、不了義或真實/究竟、方便及權實等判攝,其中意涵雖未必一致,但大致表達有些法義是相契於諸法實相或法性(dharmata),直通於解脫之路,有些則是迂迴輾轉,間接通於解脫實現。

兩類佛法判攝,或可關乎「真實作意」(「如實觀」)與「勝解作意」(「假想觀」)兩種不同觀慧修持,如《瑜伽師地論》說:「勝解作意者,謂修靜慮者,隨其所欲,於諸事相增益作意。真實作意者,謂以自相,共相及真如相,如理思惟諸法作意。──可知「真實作意」是對一切法真實事理的作意,包含有自相、共相作意及真如作意,而「勝解作意」之「假想觀」重於投射和想像,於事有所增益,如「不淨觀」之遍觀身體皆是青瘀膿爛的形相或印象。

「真實作意」,如印順法師言,有「念出入息」之自相作意,觀「諸行無常」之共相作意,以及觀「一切法空」、「不生不滅」等之真如作意;[1]解脫之修行即有賴於此「真實作意」。勝解的「假想觀」雖能降伏、對治煩惱,但未必得以實現究竟解脫。或可說,絕大多數的宗教信仰,皆是建立在「假想觀」前提下開展而出,這在佛法中僅能視為「方便」。換言之,依佛教「見真實而得解脫」(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的原則,凡不能觀及「無常」、「無我」、「空」、「緣起」等核心法義,皆難以真正言解脫。

兩類觀修、兩種作意,似可抉擇出了義、不了義或真實/究竟、方便及權實等之區別,甚至內明、外道之分亦關乎此。而真常唯心論暨佛性思想是否為究竟或方便法門,亦取決於何種作意;所謂「淺者修淺,深者修深」,如果佛性能深觀及空性,以佛性為空性,則佛性說亦可為「究竟」,反之則為「方便」。

同樣的,華嚴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法界緣起」,是否為婆羅門教「我即是梵、梵即是我」的變形,還是相契於阿含「此故彼、彼故此」的業感緣起,其中關鍵亦在於依據何種作意。

佛法作為一種智慧的宗教、覺悟的宗教,在於穿透表象、洞觀實相;佛法不共外道的特色,亦在於「如實觀」之「真實作意」,值得我們多加留意。


[1]《印度佛教思想史》(Y 34p402~403

從情理平衡走向悲智雙運

2018.2. 22 Thurs.
從情理平衡走向悲智雙運
即便是授證而為「慈濟大家庭」一員,我還是保有自身認知佛教、實踐佛法的方式。雖然沒有太多改變,但也不能說是「不增不減」,因為生命中確實多了慈濟,有慈濟相伴走在佛法修學的路上。

慈濟之所以大,在於「海納百川」,也因此足以「百川歸海」,其中「尊重」是慈濟人信守的原則之一,「尊重」的背後就是保留差異、開放多元,因此即便慈濟有鮮明的價值定向,但始終有著寬闊格局。亦即,鼓勵、期許走向同一道路,卻從不強迫、強制,使得慈濟志業有著各種宗教信仰的職工、志工,甚而和不同宗教保持和諧乃至合作的關係。

也許是長時間學術暨哲學訓練所養成的性格使然,思想的獨立性和自主性是我所看重的,總是想當自己思想的主人。此外好靜、樂於獨處也是我的生性傾向,雖然面對苦難眾生常感不安不忍,但仍以「平靜安適」為理想生活方式,較少於人群中集體活動。

「美好的人生是由愛所激發,並由知識來引導。」(The good life is one inspired by love and guided by knowledge. 學術暨哲學訓練滋長了我的知識和理智,而慈濟的利他精神卻滋養我的愛心與感性。如此,人生從情理平衡走向悲智雙運,兼具理性和感性的兩面,才足以言幸運與幸福。

2018年2月22日 星期四

將就與講究

2018.2. 21 Wed.
將就與講究
人生在世許多事必須作出取捨,有所「將就」、也有所「講究」;如一個人要是能「將就」食衣住行日常生活所需,就愈能「講究」精神生活之品質。相對的,如果太「講究」吃穿的物質享受,不免「將就」了靈性層次的自我訓練。

這世上好像問題很多,其實一切不過是欲望的問題,因欲望而起種種執著;倘若欲望的一切能省得省,面對臭皮囊之所需「將就」一下,則泰半問題不復存在。

凡事「講究」的人,一旦無常到來、遇事不順己意,其痛苦指數往往高出別人許多。如大地震發生住家一夕間傾倒崩塌,或者突發大火畢生積聚付之一炬,頓時成為災民,這對於慣了吃好住好用好穿好、安逸生活的人而言,想必礙難接受。相對的,凡事隨遇而安、極簡過活,面對無常較能即時轉換、快速適應。

撇開衛生等其它因素不說,遊民街友們能在大庭廣眾下席地而睡、而坐,悠然自處,因應困境的能力顯然比一般人好;相對的,無法習慣冬天沒有暖氣、夏天沒有冷氣的人,宛若溫室花朵一遇寒冷天候則枯謝凋零。

減少外在物質依賴,可以讓人過得更好──「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只要欲望小,「安身立命」相對容易許多。如此每個人都有訓練「將就」之必要,以培養面對艱難處境的能力。

對自己負責的學術研究

2018.2. 20 Tues.
對自己負責的學術研究
升等正教授後,自己看待學術的態度也略有轉變,讓學問之事成為「為己之學」,一如唱歌、作畫一樣,重於「自得其樂」,不因歌唱、繪畫比賽技不如人,就此放棄自己喜愛的歌唱、繪畫。

一旦是自己想做之事,就不用在乎外界評價暨一切優勝判定。尤其我所從事的哲學研究,本來就存在一定主觀性,而未必有絕對標準。

如此,「自勝者強」,只為自己學、自己寫,一切肯定、否定皆是「身外之物」,讓讀書、寫文章(包括寫論文)全是自己和自己的關係,儘可能與他人無關。

學術工作仍舊是世間法,甚至放下這一切,才能「絕學無憂」。如此超越學術亦可說是超越世間層次的戀著,把「道心」放在第一位,化學術為道業的一部份,以學術作為道術之可能助緣。

阿含經教之定位

2018.2. 19 Mon.
阿含經教之定位
大小經論、古今大德判教之異同,阿含經教的定位是其中要因,法義抉擇之出入也由此區別分野。

如印順導師認為阿含經教是根本、核心和關鍵的,佛法之為佛法即在無常、無我、緣起、中道等法義的確立上;他把《阿含講要》一書重新定名為《佛法概論》,足見對阿含佛典的重視。

太虛大師雖也承認阿含是佛法極重要的部份,但僅是一類的佛法,既不能說是殊勝的,更不會是圓滿的、極致的,而只能視為是基本、初階(乃至低階)或入門,屬於幼兒學步的階段;而古來一些大乘佛教徒之輕忽阿含為小乘佛法,原因亦在於此。

把阿含定位為初階、基本的佛法,或意味著有無皆可,某種程度可以約略跳過,如同沒有上幼兒園依然可以上小、中、大學一樣。如此,印順導師之「以佛法研究佛法」,乃至於「以佛法判攝佛法」,以阿含經教之「三法印」來抉擇佛法的一切,在太虛大師看來,不過是以「小乘法」研究一切佛法、判攝一切佛法。

然而,印順導師之推重阿含尚是溫和的,僅視為根本、核心和關鍵,而並沒有視之為全部或一切;相對的,「大乘非佛說」之論調者即是持著偏激立場,否定及排除後來大乘佛法之開展。

總之,阿含之視為根本或基本、核心或初階、關鍵或入門,雖皆可言之成理,但已然存在法義高低之分判,大小乘各言其是之論爭亦可由此作解。

「有情人終成眷屬」

2018.2. 18 Sun.
「有情人終成眷屬」
過年春節親戚家族相聚一塊,大大小小「攜家帶眷」,四代同堂,各年齡層都有。然而有些家眷人口簡單,結婚多年仍舊膝下無子。

在我這個年紀,小孩是重心、也是共同話題;如果我現在還沒有小孩,看著他人兒女成群,心理難免感到寂寥。

家族間有些人生小孩輕而易舉,有些人卻曲折坎坷,即便求助人工生殖依然杳無音訊。求子心切的過程中,金錢損失雖不在話下,精神上的壓力更是折騰。

台灣面臨「少子化」問題,固然是年輕人收入有限而生養不起(或者享受兩人世界的「頂客」生活),另一原因是想生卻生不出,他們有一定收入或存款,很想生卻有天不從人願之感。

每個人生命難免有所缺憾,對於喜愛小孩的人而言,「膝下無子」即是其一。我自感慶幸已有一女,雖覺得太少亦太遲(近四十歲方為人父),但總是聊勝於無;如果我還年輕一定多生幾個,只不過那又是另一種因緣了。

對於生命之來去,老天自有安排,不再是那樣理所當然,因此每一降臨的生命都是可貴的,同時也應該被祝福、被呵護。

「有情人終成眷屬」,一般是用在男女婚嫁關係,但小孩亦為眷屬之一員,因此也願任何有情及至有緣的人都能成為一家人,同享人倫家庭之樂。

大乘佛法的藝術性

2018.2. 17 Sat.
大乘佛法的藝術性
如印順法師所說,大乘佛法興起之動力,乃佛滅後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懷念是透過想像、透過情感的;如此永恆懷念所夾雜的想像和情感,不免充實佛法文藝向度的豐富性與多樣性。

初期佛法之純正性,重於理性而平實的修學風格,在藝術表現上趨於平淡、平庸,乃至是單調枯燥的,甚而被視為是反對美學的(如Richard Gombrich質疑「佛學美學」(Buddhist Aesthetics?之可能)。相對的,大乘佛法興起,不再限於理智向度,反因情感的發揮而大幅強化佛法的藝術性。大乘佛法之開展,科學性的佛法轉向藝術化,佛法更顯多元、活潑和生動。

例如東亞佛教的「禪」即表顯出藝術的多樣性,如禪茶、禪畫、禪詩、禪樂,乃至禪園、禪書之各種禪藝、禪趣的出現。

大乘佛法少了純正性,卻更為多姿多彩,除了生命苦難真實面的描繪,也著眼於人生美善面的闡發與關懷。而大乘佛法乃事理之必然,猶如文藝在人生是必須的,在宗教情操的激發下益顯文藝之創發。如此,相對於究之以真實,更可以從藝術的眼光來認識賞析大乘佛法

科學與宗教的對峙與對話

2018.2. 16 Fri.
科學與宗教的對峙與對話
  科學的發達,提供對這世界新的認識,此新認識所衝擊的莫過是傳統宗教。如一、兩百年前腦科學尚未發達,人對心理疾病以及認知或精神狀態等相關問題,皆乞靈於宗教或傳統文化的理解,而這都涉及神鬼的想像。例如,癲癇(epilepsy)患者,發作時或而面目表情扭曲變形,或而四肢倏地抽搐,模樣顯得嚇人,此就數百年前的解釋,大致不出魔鬼附身或中邪,而聯想到鬼靈的解讀,此時解決之道在於「驅邪」或「驅魔」,或水灌、或火燒,令所謂「中邪者」身心倍受煎熬。
  然而現今的神經科學告訴我們,這不過是大腦的問題,因腦病變造成腦細胞突然異常放電,而引發的腦功能失調,屬於一種神經系統疾病。如此,宗教過去的解釋被揚棄,否認鬼魅的介入,取而代之的是腦科學的正解;其它如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等亦也如此,都與神鬼無關;而倘若堅持宗教的觀點,將被視為是可笑的。
  可知,科學的觀點戳破宗教式的鬼神想像,認為此多半是「人窮呼天」的心理投射,例如風雨雷電的發生,並無所謂風神、雨神、雷公等,月亮上也沒有嫦娥和玉兔等。如此,該如何看待宗教裡的固有的認識和諸多記述,成為可論辯的點。而近來「自然化」的聲浪亦也在此,如關於佛教主張的六道輪迴,[1]以及諸多的菩薩、龍天護法等,會不會如嫦娥般的神話想像,甚可說成是種迷信?科學與宗教間是否有調和的可能?[2]
  然而,宗教的堅信者,甚仍認為科學的解釋,未必取代過去宗教的理解。例如癲癇之發生,正因鬼魅降身,使得大腦不正常放電所致使,因此科學解釋僅是解釋整體現象的一面,而不見得是全貌,在現象的背後,其實還有更根本的原因存在。
  對此,科學家會回應說,科學的解釋是正確的,在於醫學科學已有效控制癲癇這種疾病,不管是透過藥物治療或者外科手術,都使病人發作的情形減少改善,乃至痊癒,此已然證明科學觀點是對的。但是,對於鬼靈堅信者而言,藥物或手術破壞了鬼魅附身的條件,當所依附的載體產生結構上或生化上的改變,造成其附身的困難,所以才減少發生或不再發作,因此仍舊是有宗教理解的空間。
  如此科學與宗教間的對立衝突,涉及理解模型的差異,例如癲癇或精神分裂症等,是否「就只是」大腦的問題,還是「不只是」大腦的問題,前者是科學觀點,後者是宗教立場;科學與宗教兩者,可說提供同一現象的不同解釋。[3]
  雖然宗教往往預設前提,而有其解釋的獨斷性;相似的,科學又何嘗不是如此?科學不也多建立在唯物論的世界觀上?而倘若把這些前提預設移除,先承認自身立場可能是錯的,再來進行溝通和對話,將會是有效的溝通和對話。[4]


[1] Dale Wright曾於2005年發表論文,主張「自然化的業力概念」(naturalized concept of karma),認為佛教業力說不必然蘊含輪迴概念。見“Critical Questions toward a Naturalized Concept of Karma in Buddhism"。
[2] 2005年一部電影《驅魔》(The Exorcism of Emily Rose)依據德國一九七零年代中期的一宗擬似附魔的真人事件改編,描述天主教堂收容了一名19歲的著魔少女,並為她進行驅魔儀式,且反對他就醫服藥;但精神科醫生卻堅持這是腦病變的問題,而不是鬼魔的問題。最後少女的生命犧牲,當初驅魔的神父陷入謀殺的訴訟官司。如此,也顯示宗教和科學兩種理解範式的對立衝突。
[3] 不只科學和宗教是面對疾病時不同的解釋系統,包括中國傳統醫學(即中醫)亦也提供和西醫/實證醫學迥異的觀點,兩者的生命觀和探究方法亦截然有別。
[4] 一如達賴喇嘛的開明態度而說:「我之所以有信心在科學界探索,乃因為我有個基本信念:科學和佛學的基本目標是一致的,均是以嚴謹的驗證來追求實相的本質。如果科學分析很明確的指出某些佛學觀點是錯誤的,我們就應該接受科學發現的事實,放棄這些觀點。」Dalai Lama, The Universe in a Single Atom: The Convergence of Science And Spirituality, p. 2-3. 此外,達賴喇嘛還提到,如果科學所證明的事實與佛教的理解相衝突,佛教必須隨著作改變。我們應該永遠接受與事實相符的論點。而且,我們須藉由現代的物理學、天文學、生物學、心理學等科學新知,來時時更新(updating)佛教學習的課程。以上可見Anne Harrington and Arthur Zajonc, The Dalai Lama at MIT,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pp14~15.

2018年2月15日 星期四

只願她開心

2018.2. 15 Thurs.
只願她開心
西藏佛教尋找靈童轉世,透過前世上師遺留的物品供作指認。我也曾測試小女反應,看是否為某一「倒駕慈航」的再來人,可能是某個高僧,也可能是某個菩薩或慈濟人來投胎的。

有一次我們到靜思靜舍,我問她喜不喜歡這裡,她高興的點點頭,再問她以後要不要留在這裡,她卻搖搖頭。

這些反應似乎可以知道小女的「性向」(靈性傾向),大概對宗教信仰有一定嚮往,存在著好感、親切感,但未必足以全然投身其中。

或許和她的爸爸一樣,雖然喜愛佛教,但卻未必能全然過一種修道生活。當中的因素或許相同,如我們都熱愛不受拘束的自由生活,太過於個人主義是不適合修道院的群居生活。

有一次,一位出家法師送小女一布偶,我問「奇奇」是誰給妳的?她回答說「阿彌陀佛」。原來她以「阿彌陀佛」來認知出家法師,這或許是因為我們告訴她看到師父要合掌說「阿彌陀佛」,但由此也看出她對出家法師的一份敬意。

小女三歲,她的善根福德因緣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不管有無信仰、信仰為何,我們都希望她過得開開心心。
靜思精舍大殿合掌禮佛
照相時自己說要跪著

不要太相信司法判決

2018.2. 14 Wed.
正義油品案的判決符合正義嗎
喧騰多時的正義油案於二審作出判決,判決結果大逆轉,正義公司從一審被認定為受害方,遭詐騙採購到問題油品,因此只輕判了8個月,到二審卻成了故意犯的加害方,重判總經理有期徒刑11年。

8個月與11年足足相差十多年,同樣的法律制度下不同的法官卻有著懸殊的審判,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類似迥異判決的案例可說不勝枚舉。無怪乎有人戲稱上法院好像「玩樂透」,運氣成份佔了相當之比例,而儘管政府力推「司法改革」,重拾民眾對司法的信心,但相信此等情狀仍會層出不窮。

法官是人不是神,法官不是嫌疑犯肚子裡的蛔蟲,充份掌握嫌疑人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而且每位法官都有他的「自由心證」暨主觀認定,證據的採納取捨「存乎一心」,不免有不一致的法律見解或認知,因此判決公正與否有時很難論斷。

尤其在「意圖」的認定上更是難上加難,到底正義公司是故意犯還是僅僅純粹疏忽?這除了當事人本身,外人實難以判斷;畢竟只有自己最知道自己想些什麼、盤算些什麼,別人永遠無法確切掌握其心(「他心」(other mind)在哲學上幾是個無解問題),「測謊」也只能作為參考,無法作為直接證據,因為有太多人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如此「貪污」與否、還是單純的把錢「放錯口袋」,未必有明顯界線,有意或故意的放錯口袋是為貪污,天理難容;反之一時疏失則為「無心之過」,情有可原。然而我們究竟該如何去權衡一個人之有意或無意?許多人選擇鋌而走險,這或也是原因之一。

公道不在法官、不在法院或法律,但公道自在人心。雖然「法網」疏而有漏,但誠如《老子》原句所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切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即便躲得過此時、此世,也躲不過彼時、彼世。如此,不要太相信司法判決的同時,每個人心中對於善惡對錯、大是大非,還是要有明確劃分,因為在宇宙不可思議的業力牽引下,一切終極而言都是「果報還自受」。

刊於 即時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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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不只是一門知識

2018.2. 13 Tues.
哲學不只是一門知識
哲學應關乎「真善美聖」的四大面向,其中科學求真、道德求善、藝術求美、宗教求聖,如今在自然主義(naturalism)的強勢主導下,以真實與否的科學知識來探索美善和神聖等問題,僅把哲學作為一門知識,這似乎是相當不足的。

道德、藝術和宗教固然有其知識面向,但卻不只是知識而已,不只是客觀第三人稱的探求路徑,還關乎能力、天分和直覺等向度,不僅是用腦思考閱讀所得,而更需要「修煉」(或練習、實踐)的過程。

倘若把道德、藝術和宗教視為僅是知識的過程,似乎窄化了哲學的範疇,猶如視生理學家為認識身體的唯一權威,而排除其它可能,這都把哲學給做小了。

切身篤行的人往往不太會說,卻可以有深刻的體悟,如畫家未必高談闊論諸多藝術理論,但其作品卻可傳達出優異的穿透力或震撼力。相對的,倫理學家推演諸多道德論證,然所言所行不時違反道德,這是否足以稱為倫理學家?──對於哲學之以知識為唯一取向,讓人頗感遲疑。

古希臘哲學傳統,哲學作為一門「愛智之學」,乃關乎生命與生活本身,著眼於價值和意義的探索。我想,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philosophy as a way of life),或者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哲學,才是我們想要、需要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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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與禮數

2018.2. 12 Mon.
環保與禮數
過年到了,人與人之間「藉物表情」,從送禮表達彼此心意,而且禮尚往來,雙方互有來去。

為了表達深重情誼,「厚禮」是不可少的,然而禮愈厚重通常就愈不環保。或者,禮物的本身雖未必貴重,但禮物之包裝往往相當精美,用不環保的方式來表露心意。

一份禮品至少有三層裝置,既為保護禮物本身,同時也為攜帶的方便。如從外頭開始算起,禮品放入一個袋子,袋子內又裝一盒子,盒子中又有小包裝(如餅乾、甜點等),甚至還有小小包裝等,以反覆包裝之禮來傳達殷切濃厚心意。

不只平日及逢年過節送禮,包括卡片的書寫亦然,雖然也是情意的交流,但除非是特別的人所寫的特別信函,具有相當的紀念意義,否則通常留也不是、丟也不是。雖然電子卡片推行好一陣子,只不過少了「真跡」的親切感和實在感,也是一種「兩難」。

人與人的送往迎來,愈是重視情誼、情義,愈是少了環保效益。如果少了這些外在包裝,是否就會失禮呢?環保與人情之間究竟孰輕孰重,該如何取得平衡?

人際之間不能「免俗」的去照顧許多事物,傳情表意的同時也有所折損,無怪乎老莊思想中會有「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以及「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等字句,認為彼此只要默會心意就好,一切不假於它、盡在不言中。

別對他人信仰驟下評論

2018.2. 11 Sun.
不輕易對他人信仰驟下評論
信仰是個人的內在體驗,外面的人覺得不解,甚至感到可笑,然對信仰者而言卻是相當真實的。

雖然說「當局者迷」,但旁觀者卻未必清明,相對的唯有「身歷其境」才能親嚐箇中滋味。

宗教信仰是私密、個人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任外在世界如何動盪不安,他人如何鄙夷輕視,對信仰者而言仍舊「真實不虛」;諸多內在體悟不可為外人道,其中之「真意」,欲辯而忘言、欲辯而無言。

因此相對於「當局者迷」的質疑,信仰者心境上「只『願』身在此山中」,而不想去理會外界的蜚短流長。

宗教信仰提供安定心靈、安穩生命的良方,「正信」與「迷信」之間沒有一道清楚界線,只要生活過得喜樂充實,樂於與人為善,已然走向正確信仰的路。

然而,外人無法對自身信仰驟下評論,不代表宗教信仰可以為所欲為。相對的,真正的入信者始終保持一分自覺,否則僅是另一種執迷不悟,甚至愈走愈偏邪。

也因此,我們不對他人的信仰妄下評語,也不應在信仰中自我感覺良好(「自信己意,不可問道」),捨此兩邊當是正確面對信仰的態度。

我「入黨」了

2018.2. 10 Sat.
我「入黨」了
學生時期雖短暫參與慈濟,而今也在慈濟大學服務達十多年之久,但始終未真正入慈濟之門。前年升等為正教授,學術任務暫告一段落,去年與內人討論後決定參與慈濟志工培訓行列,從「慈濟的人」轉為「慈濟人」。

當然,相對於諸多勞苦功高、無私奉獻的慈濟人而言,我以「慈濟人」相稱是自慚形穢的。也正因為「慚愧」,我們必須支持努力行善的人,雖然不能像他們一樣,但一定要力挺他們到底,這也是我選擇「入黨」的原因之一。

此外,「良禽擇良木而棲」,證嚴法師律己甚嚴,以身作則事必躬親,有著崇高偉大的人格,能成為她的門下弟子,盡未來際跟隨著她行菩薩道,這也是人生一大福報。

猶如在黨營事業中服務,「黨工」的「入黨」代表著對組織的認同。雖然佛法著重的是「無黨無派」──「不作一宗一派的徒裔」,但是人總要有一歸屬,也要有一門深入的法門,如印順導師表示「人間佛教」之「時代傾向」是「青年時代」、「處世時代」和「集體時代」,如此加入特定團體,可說呼應了「處世」和「集體」兩個特點。

相對的,在特定政黨工作,若不認同其政黨的理念精神,不時與之對抗、抗衡,這對黨和個人而言都是相當辛苦的。反之,正因為在大方向有所認同,把自己的工作和志趣結合為一(「職志合一」),轉職業為志業,使得工作不再只是工作,工作的同時即是實踐理想。

再者,我對慈濟有諸多感恩,如十年內順利升等正教授,意味著慈濟大學對我的栽培。而我透過慈濟因緣娶了好太太、生了可愛的小孩,不也是慈濟給我的恩惠?包括我的父母、岳父母都是授證的慈濟人,都顯示了我和慈濟冥冥之中的深厚因緣。

儘管選擇「入黨」,我仍保有我的佛法見解暨佛法修行的認識,依舊是「以法為師」、「以法不依人」。近現代華人佛教中,太虛、印順、證嚴的「人間(生)佛教」可謂一脈相承,都是菩薩道信念的延續;因此就我而言,對慈濟志業的支持即是對印順導師、太虛大師的支持,對整個「人間佛教」暨佛陀教法的支持。

日後將為慈濟志業的長遠發展略盡綿薄之力,尤其盼能在大乘佛教暨菩薩道宗門法脈的探研與弘化上作出貢獻。

小女也來見證觀禮

樂善好施

2018.2. 9 Fri.
樂善好施
菩薩六度萬行首重「布施」,菩薩對眾生的關愛即表現於此,在給予的當下不只擴大了心胸也縮小了自己、減除了私欲。

捐錢事小,最主要是心意,因此不在於錢的多少,而在於心意的大小;如佛典中「貧婆供燈」的故事,對待需要幫助的人亦復如此。布施是以恭敬、虔誠祝福的心,傳遞出一分善意,「藉物表情」,藉著給予的形式去表達對人、對社會的關懷,把愛落實於人、還之於天地。

布施為六度萬行之首,顯示菩薩的慈悲是從給予開始的,藉由布施的不同形式體現出菩薩心行。甚而可說布施為諸善之首,乃善心善行所必須,樂善者必定好施者,「見彼煩惱,若己有之」,盼從自己的一點付出減輕或減緩對方的苦痛。

此外,布施也契合於佛教「利和同均」的「共產」思想,從中顯示佛教的財富或金錢觀,願把自己所擁有的「分享」出去,不佔為己有。相對的,當看著他人三餐不繼挨餓受凍,自己卻坐擁巨富奢華生活,乃是相當不道德的。

布施表面上是失去,實際上卻是獲得;或者說,失去的是有形有相的財物,獲得的卻是無形無相的心靈昇華。雖然給予的當下不免有些不捨,但看開了、想通了就沒什麼大不了。

藏書管制

2018.2. 8 Thurs.
藏書管制
地震後家裡散落一地的書,這些書固然帶來知識的充實,但絕大多數是放在架上,需要參考時才取下翻讀,有些買來至今都原封未動。

愛書人不一定是讀書人(或愛讀書的人),猶如愛車人士不見得很會玩車、開車,但就是喜歡車(如收集古董車);我也暗地打量自己屬於何種愛書人?

一如人對於金錢的執著,看到財富累積心理就有一種滿足感、成就感;看到琳琅滿目的書,我亦感到內心的歡喜,倘若靜下來好好品讀一番,更是覺得充實。

然凡事貪戀就是不好,至少佛法是這樣說的,對於書本亦復如此;猶如「守財奴」一樣,讀書人亦成為書的奴才,書太多太雜也成為一種煩惱。「錢用了才是自己的」,同樣的書讀了才是自己的,讀了之後引發更深刻的思考,並轉為生活之用(「學以致用」),那才是真正消化一本書。

隨著歲月增長,書只會多不會少,如何重新盤整、取捨,去蕪存菁總量管制,當是今後要留意的,否則僅徒增不必要的困擾。


2018年2月9日 星期五

國土危脆、平安是福

2018.2. 7 Wed.
國土危脆、平安是福
深夜間花蓮發生七級有感地震,天搖地動,甚是令人害怕。家中倒的倒、破的破,多處地面一片狼藉,恐要花不少時間清潔整理。

花蓮市美崙近斷層地帶,多處樓房倒塌或傾斜,造成數人死亡,兩、三百人受傷,另有近百人失聯。

來花蓮工作生活十多年,這是第一次碰到大地震,所幸慈濟同心圓宿舍還算穩固,而且距離斷層帶仍有一段距離,因此雖感受到劇烈搖晃,但不致於有安全疑慮,只不過餘震不斷,讓人提心吊膽,必須時時保持警戒警覺。

佛典中說「世間無常,國土危脆」,看到地震帶來的可怕後果即為明證。一切都在生住異滅、成住壞空之中。「無常」雖是潛伏著,不會常常,但也不會不常,然而一旦發生通常是極其致命的。

一想到「無常」就覺得「平安」是人生最大的福氣!祈願一切災民化險為夷,平順安穩渡過此難關……
宿舍位高十三樓,振幅頗大,家裡一片狼藉.....

佛陀本懷 vs. 佛法根本

2018.2. 6 Tues.
佛陀本懷 vs.  佛法根本
從星雲大師所著《人間佛教佛陀本懷》一書,可知他所提倡的「人間佛教」是為追求、實現「佛陀本懷」;印順導師之「人間佛教」亦復為「復興佛教而暢佛之本懷」[1],而同樣是關心佛陀本懷,兩人之「人間佛教」顯然有所不同。

不只是「人間佛教」,所有佛教傳統何嘗不是依佛典而著眼於「佛陀本懷」或「暢佛本懷」?一如天台宗之依《法華經》、華嚴宗之《華嚴經》、淨土彌陀宗之《阿彌陀經》、密宗之《大日如來經》等;太虛大師亦認為「大乘以佛為本」而力主「佛性」思想,以此而旁開中觀、唯識二說。

事實上,「佛陀本懷」雖是佛弟子的理想和目標,卻難以有放諸四海皆準的客觀認定;相對於此,「佛法根本」應該是有普遍共識的,如「四聖諦」、「三法印」、「十二因緣」之法義等。或可說,談論「佛陀本懷」不能不回到「佛法根本」、「佛法本義」,而這正是印順佛學判教的基本思維理路。

「佛法根本」、「佛法本義」易有客觀共識,一切佛弟子所共同承認,以此為起點延伸、開展不同的佛法面貌,而有所謂的延伸義或延展義(相對於「佛法本義」而言)。雖然「佛法根本」不代表是佛法的極致、佛法的圓融與高妙,但佛法的極致、圓融與高妙不能脫離「佛法根本」,佛法延展義必須奠立在「佛法本義」的前提上,印順佛學再三強調即在於此。

換言之,所有佛弟子都關心「佛陀本懷」,但什麼是「佛陀本懷」呢?在印順導師看來唯有回到「佛法根本」才能確切掌握到「佛陀本懷」、「釋尊之特見」[2],「佛陀本懷」立基在「佛法根本」,亦顯見佛法理性嚴明、實事求是的信仰態度。

印順導師之「重印輕中」[3],實是回歸佛法的根本核心,而非偏狹的顧此失彼,在重根本、重基礎的原則下,視一切佛法開展仍是佛陀本懷的法流(「一味」),而以此「縱貫一切佛法而向於佛道」作為印順佛學之主要立場。


[1]《印度之佛教》(Y 33pa7
[2]《印度之佛教》:「佛教乃內本釋尊之特見,外冶印度文明而創立者」(Y 33p1
[3] 「重印輕中」為龔雋之評,可見<在歷史與現代之間 —讀《人間佛教回歸佛陀本懷》>收在《人間佛教》學報 藝文第十二期,頁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