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15日 星期一

死往何去?

死往何去?

淨土宗傳統以來給人印象是反對臨終器捐的,然若進一步想,其應也是持肯定的立場;若從「隨重」、「隨習」、「隨願」和「隨念」整體衡量一個人死後的往生去處,器捐應有助於投生善道。 

「隨重投生」意指臨命終時,隨著所做重大惡業或善業的牽引而決定去處(「強者先牽」),由強大業力產生關鍵的投生力量。惡業或善業若不特別明顯,則隨著過去生和當生所熟習的業行習氣而投生,是為「隨習投生」。倘若走在修行路上,因著願力所在,以及修行所相應的善業,投生到嚮往的地方,即為「隨願投生」。至於「隨念投生」主要由臨終的心念決定來生的去處,善念趣向善道、惡念墮入惡道。 

顯然過去淨土宗重於「隨念」來解釋臨終器捐之苦受升起,使其心起瞋念而惡道現前。 

然而,往生善趣與淨土,必須重於「發願」,正因為發起利益眾生、引度眾生的菩提悲願,因此器捐所帶來的福德因緣,自然而然會帶領器捐者投身淨土,而且「願得滿故,不以為愁」。換言之,除了「隨念」外,「隨願」與「隨習」亦是投生指標,器捐者之遺愛人間的願心所在,縱於臨終器捐(隱微)感受苦痛,然而痛而不苦,願力取代苦受,而更有可能投生善處,乃至往生極樂世界。 

可知,來生去處與其重於「隨念」,更應強調「隨願」;事實上「隨願」與「隨念」之間相互關聯,兩者未必彼此拉鋸、相互抗衡,而是可以取得一致平衡;如善念憶持之深化,即是誓願之操持,「隨願」和「隨念」,甚至「隨習」、「隨重」原是環環相扣,或只在於深淺多少的不同。 

總之,「隨願」、「隨習」、「隨重」,都關乎「隨念」,彼此間息息相關;願即是一種念,念念不忘之長久憶持,而能「習以成性」。是以往生何處,理應多看重「隨習」與「隨願」,「隨習」之久與「隨願」之深決定去處;至於臨終「隨念」乃心念一時生滅,其之於往生的效力與關鍵性,恐相對薄弱。 

「戒慎虔誠」

「戒慎虔誠」

「戒慎虔誠」是證嚴法師的新創語彙,一般為人所熟知的儒家用語是「戒慎恐懼」,然而恐懼一詞過於害怕驚慌,反而虔誠是較為正向且中道的心態。 

慈濟志工進入研究所就讀,論文書寫的主題主要皆以慈濟為重,然而他們或而離開校園久矣,或而年紀稍長,不是每個同學都能適應學術要求。除了勤能補拙外,我也鼓勵他們用「戒慎虔誠」的心來書寫論文,就當作這篇論文最後是要呈交給他們敬愛的師父——證嚴上人,如是用一種恭敬虔誠的心,「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來面對自己的論文書寫。 

「用心就是專業」,即便書寫出來的品質尚有不足,但仍可看出當中的用心和認真。事實上,同學們書寫論文一個關卡,其實是心理的問題,或者更應說是習氣的問題。 

在未經學術訓練之前,多數人性格常是虛浮不實、大而化之,經學術洗禮可以讓一個人變得更謹慎、更嚴密。學術工作本來就是精益求精,力求嚴謹呈現;也因此我分享論文寫作心得,其一就是「戒慎虔誠」。 

以「戒慎虔誠」來勉勵研究生,猶然是「敬師如師在」,在此動機之下書寫的論文,自是中規中矩,猶如慈濟向來重視的紀律與秩序,而能保有一定的好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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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施首重於心

募款是為募心與募愛

布施事小,最主要是心意,雖然給予的對象及數量皆重要,但依「意業為(最)重」的普遍原則,重點在於心意的大小、多少或深淺等,如「貧婆布施」、「貧女供燈」等故事即是。布施是以恭敬虔誠的心,傳遞出一分敬意和善意,「藉物表情」才看出其道德性,也就是佛教說的福德。

進言之,身、口、意三業中,「意業為(最)重」是佛教基本觀點和立場,從代表初期佛教《阿含經》和《尼柯耶》即如是記載,這也相應於佛法屢屢強調「心為法本」、「自淨其意」等,一切以心念為前提而有所謂的善惡業與苦樂報,福之大小亦取決於此。「意業為重」,成為佛教判別善惡對錯的重要準據,亦為佛教特有的倫理學見解(或者佛教倫理學的特有見解),對於慈善布施的分配正義也不離此向度的思考。[1]

布施依恭敬心或慈悲心之不同傾向,儘管有敬田、悲田之分,然只要是發自內在之真心誠意,如此敬田、悲田皆有其功德。最深刻的布施,在於布施能相應於平等無分別的清淨智慧,如此福報最是廣大;[2]《大智度論》曾記載舍利弗供養佛一缽飯,佛隨手把飯施給了狗;佛陀反問舍利弗兩人誰得到的福德多?舍利弗表示佛布施狗的福德多。舍利弗之供養佛,以及佛之布施給狗,雖然佛陀是第一福田,狗只能算是小田或惡田,然因佛陀心靈境界清淨深廣,如論典所說「施物雖同福德多少隨心優劣」、「大福從心生不在田也」、「心為內主田是外事」,因為舍利弗不及佛心千萬億分之一,因此不及佛陀施狗之福德大。[3]

總之,布施之優先順序及其功德可謂「存乎一心」,也就是在於心念動機的重要性,如果取心供佛則不如悲心施貧,甚至悲田、敬田中為對治佛弟子貪求名聞功德而專施敬田不施悲田等,見到真正的孤苦貧窮者反而不行濟助,佛典直指「顛倒作善」、「用財甚多獲福甚少」,反認為「悲田最勝」。[4]甚至,布施行善不能獨自孤行,必須「自作、教人作、讚嘆、見作隨喜」,不只自己行善也教人行善,或讚嘆、隨喜他人行善,心心念念善念與共,如是「共善」功德更是拓寬擴大。[5]


[1] 「意業為(最)重」,可見林建德〈佛教「意業為重」之分析與探究〉,《臺大文史哲學報》第80 (2014/05) ,頁145-178

[2] 如《法苑珠林》卷81若據平等而行施者無問悲敬,等心而施得福弘廣(CBETA 2023.Q4, T53, no. 2122, p. 884c13-17)

[3] 大智度論》卷32菩薩行般若波羅蜜智慧明利能分別施福施物雖同福德多少隨心優劣如舍利弗以一鉢飯上佛佛即迴施狗而問舍利弗:「汝以飯施我我以飯施狗誰得福多?」舍利弗言:「如我解佛法義佛施狗得福多。」舍利弗者於一切人中智慧最上而佛福田最為第一不如佛施狗惡田得福極多以是故知大福從心生不在田也如舍利弗千萬億倍不及佛心……良田雖復得福多而不如心所以者何心為內主田是外事故(CBETA 2024.R1, T25, no. 1509, p. 301b1-9)

[4] 《像法決疑經》:復有眾生見他聚集作諸福業但求名聞,傾家財物以用布施,及見貧窮孤獨呵罵驅出不濟一毫如此眾生名為顛倒作善癡狂修福名為不正作福如此人等甚可憐愍,用財甚多,獲福甚少善男子!我於一時告諸大眾,若人於阿僧祇身供養十方諸佛竝諸菩薩及聲聞眾,不如有人施畜生一口飲食,其福勝彼,百千萬倍無量無邊善男子!我於處處經中說布施者,欲令出家在家人修慈悲心布施貧窮孤老乃至餓狗,我諸弟子不解我意,專施敬田不施悲田,敬田者即是佛法僧寶,悲田者貧窮孤老乃至蟻子此二種田,悲田最勝(CBETA 2024.R1, T85, no. 2870, p. 1336a19-b2) 

[5] 《像法決疑經》云:若復有人,多饒財物獨行布施,從生至老,不如復有眾多人眾,不同貧富貴賤,若道若俗,共相勸他各出少財聚集一處,隨宜布施貧窮孤老惡疾重病困厄之人,其福甚大假使不施,念念之中施功常生無有窮盡,獨行布施其福甚少(CBETA 2024.R1, T85, no. 2870, p. 1336b2-8) 以及《大智度論》卷87〈次第學品〉「『自行檀教人行檀讚檀功德歡喜讚行檀善拔慳貪根深愛檀波羅蜜慈悲於眾生通達諸法實相以此因緣故能四種行檀波羅蜜(CBETA 2024.R1, T25, no. 1509, p. 669a26-29)

慈濟研究兩個觀念

慈濟研究兩個觀念

慈濟志工發心就讀研究所,若要從事慈濟相關研究,兩個心態或觀念或值得留意。第一、具備相關的背景知識;第二、重於價值的反省與思辯。

志工們固然對於慈濟的人事物相當熟悉,有豐富的志工服務經驗,然從事論述時,相關的知識條件和論述能力也非常重要。也因此不停留於慈濟既有認知模式的理解,更應該廣泛吸收外部學科知識,從文史哲到宗教學、心理學、人類學、教育學、社會學等皆是,此等知識背景的「綠葉」相襯,「紅花」才會綻放的美麗。

此外,進入學術殿堂亦為找尋價值的定向和實踐,然而慈濟志工既已接受了佛教的信仰和證嚴法師的教導,「以佛心為己心,以師志為己志」,當從此價值取向中,進行深刻的思想辯證。跳脫制式框架,不以片面所見信以為真,而願以開放的心靈,自由檢視成規成矩的價值,不只從省思中確認自身抉擇,同時也提升說法、傳法的品質與能力。

事實上,這兩個觀念或可說是一個,主要皆是心態問題,使不再限於過往的慈濟認識,全然以追隨者、信仰者的立場來做慈濟、說慈濟,而多了後設超拔的眼界觀照,站在另一制高點上重新看待慈濟,不只知其然,而且也知其所以然,加深強化利他助人的實踐力道。

讀得多(聞)、想得深(思),才能寫得好(修),慈濟研究亦復如是,以上兩點「聞思」工夫即供志工研究生們參考。

以學生為主體

以學生為主體

孔子是偉大的教育家,「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是其著名的教育理念;有教無類背後象徵著平等精神,不因為學生的資質高低而起分別心。

然而孟子也曾說「得下英才而教育之」乃人生一大樂事,這意味著有好的學生,能夠把所學傳授之,也是人生美好的事。

有教無類雖是老師們心裡的設想,但所期待的還是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學生。有教無類是老師的義務,不樂(或不見得樂)但仍必須教之,這是責任之所在,然而得英才教之卻是享受,較能得到「教學相長」的共學之樂。

對教育工作者而言,學生想學、有心向學,才是最感欣慰的。即便現在學生素質不如往昔,但只要同學們尊師重道,求知態度和求學精神可取,老師們就樂於傾囊相授,師生之間能有一良性的正向交流。

證嚴法師曾表示:他沒有選弟子的權利,但弟子卻能選擇師父;相似的,老師也未必有選擇學生的權利,卻是學生來選擇老師。尤其現在網際網路、A I科技發達的世界,知識資訊的取得已是隨手可及,學生們透過自學也可以有很好的學習成果,未必需要老師。

這意味在資訊科技的時代,老師要不斷更新知識、與時俱進,否則不只被時代淘汰,也會被學生看輕;不只是老師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樂,學生得優秀老師而學之亦是一樂也。

總之,教育現場應該以學生為主體,而未必是老師,這也是「有教無類」、「因材施教」所蘊涵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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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29日 星期六

證嚴法師的「唯心論」

證嚴法師的「唯心論」

「真常唯心」是印順法師判大乘三系之一,這裡的「心」泛指如來藏心、自性清淨心等,背後預設本心自性的存在。

然幾乎所有宗教都有唯心的思想傾向,這樣的唯心可以有多重面向,一是形上學式的,即相對於實在論,有所謂的唯心論或觀念論(idealism);也有認識論的,認為我們對外在的見聞感知,不過是內心的投射建構。而在佛教中的本覺思想,或為佛性、如來藏等,所重為本自清淨、本自具足、本自圓滿等,以此作為佛教修行的前提。

以上皆是哲學性的「唯心」概念,然有一些唯心論卻是用在修行、用在生活,以自身的心性修養為主。如證嚴法師確有唯心的思想色彩,不過這樣的唯心不能說是抽象理論式的觀點見解,卻是反求諸己、返求於心的內在行持。

如面對政治,證嚴法師曾表示,慈濟與政治保持距離,甚至畫清界線,認為「宗教是無形的規律,政治是有形的法令;人人能守住自己該做的本分,不一定非得跟政治有所牽扯」,即法師認為慈濟志工只要從宗教出發而行慈善,守法、守規矩,盡本分做該做的事,不涉入政治,各地政府自然而然支持慈濟行善。

包括面對「八敬法」態度,證嚴法師隨順傳統說法,善意解讀佛陀為除去女眾既有之情愛纏縛慣習,恐其心生貢高我慢,因此施設「八敬法」作為調伏;而比丘尼較之於比丘有更多戒律規範,用意在於讓比丘尼以謙卑的心態尊重比丘,使謙讓、謙和成為比丘尼修行的一環。可知,證嚴法師因應佛門中的性別不平等,如同面對諸多不平之事,一貫自反而縮、逆來順受,保持柔和忍辱與默然不爭的態度,從改變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心來自我期許。

又例如慈濟最有名的「一攤血」事件,民事訴訟判賠一百萬元,證嚴法師選擇放棄上訴,雖不認同法院判決,卻也反躬內省、反身而誠,亦為勞動常住共同支付判賠的百萬,深感抱歉。

修行人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往外要求、指責別人的錯,以及向內檢視、自省內在問題的差異。證嚴法師的「行動佛學」,「唯心」乃作為一種修行功夫與內在涵養,凡事照顧好自己的心,可說賦予「唯心論」另一種新的意涵。

「學者論信仰」與「信仰者論學」

「學者論信仰」與「信仰者論學」

宗教研究當中,學術與信仰的分界未必容易,學者與信仰者因於身分不同,面對同一問題會有不同的切入角度;學者的研究與信仰者的研究各自關懷點不同,因此方法進路上亦有差別。

「學者論信仰」,往往以學術的理性方式檢視信仰、挑戰信仰,甚至破壞、摧毁信仰,這也是一些信仰者排斥學術、厭惡學術的原因。相對而言,「信仰者論學」,有時是以學術包裝信仰,骨子裡乃是信仰來主導學術。學術與信仰的「兩極」,或可如下所示:

學者論信仰——學術檢視信仰、信仰排斥學術

信仰者論學——信仰主導學術、學術包裝信仰

有些意識型態掛帥的宗教研究生,甚至是已具教授資格的宗教學者,雖然非常認真的寫論文,可是愈是認真,論文愈顯虔誠護教之心,這樣的「護教心切」,恐是「當局者迷」,外人看來反不值得一讀,這是信仰者論學的困境。

相對者,學者論信仰,倘不能同情的理解、感人所感,所做的研究只是空中樓閣,不接地氣、遠離實情,也只是象牙塔的研究,因此印順法師說佛法研究要重其「宗教性」。

可知,面對學術與信仰,學者與信仰者當「將心比心」,視域切換、換位思考,如此才能「通情達理」,以中道平衡的方式來從事宗教相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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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所上師生的一封信

致所上師生的一封信

諸位老師、同學大家好!

慈科大、慈大兩校合併、系所搬遷在即,空間重劃諸多轉型變化,這陣子同學、同仁們對於未來的不確定性,心有不安、或者不平,吾心亦然,甚有負氣而走之念。一些同學自發性參與座談,甚至上書連署陳情,為守護慈大宗研所盡心盡力,讓人心生感激。

空間重新配置,受到衝擊不只是我們,現今情形是預計搬出的並不願意,接受搬入的也不樂見。然而「少子化」浪潮、生源減少,這是各級學校皆要面對的,人社領域更是首當其衝。雖然我們宗研所非以應屆為招生對象,不受「少子化」影響,但也不免「共業」而必須共體時艱。

曾有不少人跟我說慈濟大學最重要的教研單位是我們宗研所,因為慈大是佛教創辦的大學(大門校名為「佛教慈濟大學」、校訓「慈悲喜捨」),而我們宗研所是慈濟志業體內唯一宗教研究(尤其是佛教)為主的機構;慈大沒有宗研所,猶似慈濟沒有佛教。也因此慈濟大學雖是醫學院起家,就現實而言醫學系/院不會倒,但宗研所卻不能倒,在整體慈濟志業具象徵性意義。甚有人跟我說,慈濟大學其他系所都可以倒,但宗研所就是不能倒,因此只要慈濟、慈大在,我們宗研所就一定在。

這次是我任教慈大17年以來最大的改變,內心自是百般不願。然而,同學、同仁們固然「守土有責」,但面對大情勢高教環境險峻,我們只能忍一時不爭一時,短時間「縮小自己」、開放空間共用,未來「收復失土」也靠我們自己,現階段所上底限儘可能作到「共用」而非「割讓」。

即便學校是「公益辦學」,這猶是一「適者生存」的時代,當我們的同學愈多、招生愈理想,我們就能屹立不搖,甚至益發壯大,未來取回的獨立空間可能就愈多(「活得愈久,收得愈多」)。

是的,此次衝擊亦為「逆增上緣」,告訴我們要自立自強,只要安守本份,同學把論文寫好,有亮點表現,未來宗研所只會變大不會縮小。此外,與同學們相互勉勵的同時,也要和老師互相打氣,除了教學外亦持續精進研究,在未來發展上我們「不進則退」,申設博士班只能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上星期五開行政會議,學校已出訂系所搬遷時程,箭在弦上,近期將有系所遷入;且讓我們一起向前看,心存虔敬、情繫慈濟,為慈大、為慈大宗研所美好未來共同努力!

暑期充實愉快!

 

林建德 20240623

 

ps. 目前學校規劃版本不定,時而令人稍感欣慰,時而讓人憂慮不安!
這封信成書於稍許寬心之時,所辦這邊仍會持續溝通、積極爭取!
如果最後定案讓人發愁,我不會接受學校安排,除非他們把我解職……

感恩大家支持,讓我們共同為慈大、為慈大宗研所虔誠祝禱!(20240624補記 

「意業為重」的慈善實踐

「意業為重」的慈善實踐

雖是「三輪體空」卻唯重於「心」,亦即此三者中,布施的動機在佛典中最為看重;布施事小,最主要是心意,雖然給予的對象及數量皆重要,但依「意業為(最)重」的普遍原則,重點在於心意的大小、多少或深淺等,如「貧婆布施」、「貧女供燈」等故事即是。布施是以恭敬虔誠的心,傳遞出一分敬意和善意,「藉物表情」才看出其道德性,也就是佛教說的福德。進言之,身、口、意三業中,「意業為(最)重」是佛教基本觀點和立場,從代表初期佛教《阿含經》和《尼柯耶》即如是記載,這也相應於佛法屢屢強調「心為法本」、「自淨其意」等,一切以心念為前提而有所謂的善惡業與苦樂報,福之大小亦取決於此。「意業為重」,成為佛教判別善惡對錯的重要準據,亦為佛教特有的倫理學見解(或者佛教倫理學的特有見解),對於慈善布施的分配正義也不離此向度的思考。[1]

可知,布施依恭敬心或慈悲心之不同傾向,儘管有敬田、悲田之分,然只要是發自內在之真心誠意,如此敬田、悲田皆有其功德。最深刻的布施,在於布施能相應於平等無分別的清淨智慧,如此福報最是廣大;[2]《大智度論》曾記載舍利弗供養佛一缽飯,佛隨手把飯施給了狗;佛陀反問舍利弗兩人誰得到的福德多?舍利弗表示佛布施狗的福德多。舍利弗之供養佛,以及佛之布施給狗,雖然佛陀是第一福田,狗只能算是小田或惡田,然因佛陀心靈境界清淨深廣,如論典所說「施物雖同福德多少隨心優劣」、「大福從心生不在田也」、「心為內主田是外事」,因為舍利弗不及佛心千萬億分之一,因此不及佛陀施狗之福德大。[3]

總之,布施之優先順序及其功德可謂「存乎一心」,也就是在於心念動機的重要性,如果取心供佛則不如悲心施貧,甚至悲田、敬田中為對治佛弟子貪求名聞功德而專施敬田不施悲田等,見到真正的孤苦貧窮者反而不行濟助,佛典直指「顛倒作善」、「用財甚多獲福甚少」,反認為「悲田最勝」。[4]甚至,布施行善不能獨自孤行,必須「自作、教人作、讚嘆、見作隨喜」,不只自己行善也教人行善,或讚嘆、隨喜他人行善,心心念念善念與共,如是「共善」功德更是拓寬擴大。[5]


[1] 「意業為(最)重」,可見林建德〈佛教「意業為重」之分析與探究〉,《臺大文史哲學報》第80 (2014/05) ,頁145-178

[2] 如《法苑珠林》卷81若據平等而行施者無問悲敬,等心而施得福弘廣(CBETA 2023.Q4, T53, no. 2122, p. 884c13-17)

[3] 大智度論》卷32菩薩行般若波羅蜜智慧明利能分別施福施物雖同福德多少隨心優劣如舍利弗以一鉢飯上佛佛即迴施狗而問舍利弗:「汝以飯施我我以飯施狗誰得福多?」舍利弗言:「如我解佛法義佛施狗得福多。」舍利弗者於一切人中智慧最上而佛福田最為第一不如佛施狗惡田得福極多以是故知大福從心生不在田也如舍利弗千萬億倍不及佛心……良田雖復得福多而不如心所以者何心為內主田是外事故(CBETA 2024.R1, T25, no. 1509, p. 301b1-9)

[4] 《像法決疑經》:復有眾生見他聚集作諸福業但求名聞,傾家財物以用布施,及見貧窮孤獨呵罵驅出不濟一毫如此眾生名為顛倒作善癡狂修福名為不正作福如此人等甚可憐愍,用財甚多,獲福甚少善男子!我於一時告諸大眾,若人於阿僧祇身供養十方諸佛竝諸菩薩及聲聞眾,不如有人施畜生一口飲食,其福勝彼,百千萬倍無量無邊善男子!我於處處經中說布施者,欲令出家在家人修慈悲心布施貧窮孤老乃至餓狗,我諸弟子不解我意,專施敬田不施悲田,敬田者即是佛法僧寶,悲田者貧窮孤老乃至蟻子此二種田,悲田最勝(CBETA 2024.R1, T85, no. 2870, p. 1336a19-b2) 

[5] 《像法決疑經》云:若復有人,多饒財物獨行布施,從生至老,不如復有眾多人眾,不同貧富貴賤,若道若俗,共相勸他各出少財聚集一處,隨宜布施貧窮孤老惡疾重病困厄之人,其福甚大假使不施,念念之中施功常生無有窮盡,獨行布施其福甚少(CBETA 2024.R1, T85, no. 2870, p. 1336b2-8) 以及《大智度論》卷87〈次第學品〉「『自行檀教人行檀讚檀功德歡喜讚行檀善拔慳貪根深愛檀波羅蜜慈悲於眾生通達諸法實相以此因緣故能四種行檀波羅蜜(CBETA 2024.R1, T25, no. 1509, p. 669a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