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31日 星期日

流亡中的自在

流亡中的自在

十四達賴喇嘛是我佛法認識過程中一位重要的善知識,他所呈顯的形象風格,讓人生起對佛法的信心,如他的慈悲、幽默、睿智、親切、平易近人等,在在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也備受世人崇敬和愛戴。

達賴喇嘛年幼即被認證為靈童轉世,一生可謂「養尊處優」,從他的外表看來,可以知道是一個很有福報的人;他曾多次表示:夢境神諭中,龍天護法預言他將活到近120歲,倘若如此,真可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而我亦很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像達賴喇嘛這樣既有福報又有智慧的人,在他的生命中仍不可承受的痛;如流亡在外、寄人籬下,再也回不去的家鄉,眼睜睜看著西藏青年前仆後繼為爭取自由獨立而自焚,西藏的宗教文化被改造、被毀壞,心裡的沉重可想而知。 

西藏與西藏人民的未來,達賴喇嘛動見觀瞻,但也非操於他一人之手。西藏有西藏的命運,達賴喇嘛有其個人的福德因緣,西藏與達賴喇嘛之間,共業中有別業、別業中有共業,未必能全然畫上等號。即便達賴喇嘛想方設法,試圖扭轉西藏的局勢發展,仍舊力有未逮,甚至能做的很有限;這不是他個人的問題,卻是整個大環境、政治現實的問題,包括國際情勢及中國的國力等。 

正因為共業中有別業,達賴喇嘛亦不需為西藏的境遇感到困頓挫敗,因為他已盡了最大努力,只能順著時節因緣而走。 

儘管如此,達賴喇嘛依舊保持平靜心情與喜樂態度,過好每一天、笑迎每一個人,沒有愁眉苦臉,只有法喜充滿;我想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菩薩典範,而這樣的菩薩典範舉世風靡,深遠影響佛法西傳歐美世界,不能不說是另一種「焉知非福」。 

一如釋迦摩尼佛晚年亦歷經幾件讓他深感沈痛的事:「雙賢弟子」舍利弗與大目犍連的早佛而逝,釋迦族被滅,以及提婆達多的叛教──連圓滿覺悟的佛都不免受挫,遭遇人生重大衝擊,更何況是一般人?也因此佛法的修學,不是要我們免除一切困頓逆境,而是在困頓逆境,仍保有平靜平常的心,從中顯示修養的功夫與修行的目的。 

十四世達賴喇嘛的人生際遇,可視為是普遍生命現象的縮影,關於「人生是苦」的實相,如是給人佛法修學上的啟悟:任憑再大的榮華富貴,仍少不了挫折考驗,只求在困境中從容自在,才是智慧涵養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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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妄想與邪知邪見

顛倒妄想與邪知邪見

「顛倒妄想」與「邪知邪見」是佛典中的常見語彙,這固然都可以是「無明」的指涉,但細部而言兩者還是有所不同。 

或可說,「顛倒妄想」與「邪知邪見」一個是亂、一個是偏,一個不知如何選邊、一個選錯了邊,兩者各有盲點。 

依中文字面意義,「顛倒妄想」的亂,把正的看成反的,真的當作假的,好的想成壞的,善的以為惡的等,如是而顛倒妄想;「邪知邪見」固然是有所認識,但卻是錯誤的認知、偏差的認識,有所定見卻是不正確的定見。 

亂選邊之顛倒妄想與選錯邊的邪知邪見,分別為不同的煩惱,如《大智度論》卷80〈無盡方便品〉:「諸煩惱有二分:一者、外道邪見人名為邊,二者、餘眾生煩惱名為顛倒。」可知外道和凡夫的煩惱不太一樣,一個是邪見、邊見,一個是顛倒。在《大品經義疏》卷9亦云:「除諸邊顛倒,外道多著斷、常、空、實等邊,凡夫多見身有常、樂、我、淨四倒,今菩薩觀內緣無此過也」──外道有所主張,卻易於落入一邊,或斷或常、或空或實,而凡夫是把世間的無常、苦、無我、不淨,顛倒認知成常、樂、我、淨。 

「無明」是輪迴的根本,也是造業的主因,眾生苦痛無邊,其緣由也在於此。若要解脫煩惱、離苦得樂,關鍵在於智慧的覺悟,透過智覺來破除無明、斷離愚痴,也就是擺脫顛倒妄想與邪知邪見,而這兩者的異同,透過上述佛典的解說,應有進一步釐清之效。

菩提心與空性見

菩提心與空性見

偶然間看到十四世達賴喇嘛的視頻開示,他表示每天都觀修菩提心與空性見,也提到寂天菩薩《入菩薩行論》著名偈頌:「乃至有虛空,以及眾生住,願吾住世間,盡除眾生苦!」[1]以此傳達久住世間的誓願

 

達賴喇嘛作為一個菩薩行者,所發的慈心悲願,令人肅然起敬;印順導師和證嚴上人以及古往今來諸多菩薩,皆如是發願,令人無限景仰他們的崇高人格。

 

菩提心與空性見是學佛、行菩薩道的重要資糧,菩提心應也包括慈悲心的意義,哪裡有苦難就往哪裡去,可說是為此偉大的承擔而堅定意志。

 

所謂的菩提心,即一般所說的道心,勸發菩提心是鞏固信佛、學佛的道心,由人發心學修菩薩行而至成佛,誓度無量無邊眾生、誓求無上正等正覺。

 

相對於菩提心發願承擔眾生的苦難,空性見所強調的是放下與超越。如觀一切法如幻似化、如夢幻泡影,無一法可得可執,進而遠離身心的煩惱。

 

菩薩之度一切眾生而實無眾生可度,度一切眾生是菩薩的菩提心、慈悲心,實無眾生可度是菩薩的般若正見。

 

可知菩提心和空性見兩者不可或缺,恰好是一組相待相成的概念,一個是提、一個是放,一個是緊、一個是鬆。成佛之道的修行就在這兩邊取得平衡,若一方過重而一方太輕,都不利於菩提資糧的增長累積。

 

謝謝達賴喇嘛的開示,給人諸多啟發



[1] For as long as space endures and for as long as the world lasts, may I live dispelling the miseries of the world. Śāntideva, Wallace, Vesna A. & B. Alan (trans.) A Guide to the Bodhisattva’s Way of Life: Bodhicaryāvatāra. New York: Snow Lion, 1997, p. 144.

淨韻三千──202272日八秩晉七華誕開示

「迴外向內」

迴外向內」

不少人嚮往靈性,然學佛、求道多年,進度卻相當有限,這種修行不得力的原因,其一是沒有把心力全然安住於此;雖有心修行,但世俗懸念猶深,看不破也放不下。

 

修行的關懷是內在的回歸,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所謂的內在性生活是一種本質性的生活,僅此唯是、餘者皆非,不再顧此失彼、顧外失內,反而對一切外在的追求感到索然無味。

 

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迴外向內」,聽從內心深處的精神召喚。在我看來,所謂的聖俗之分其實就是內外之別,能夠迴外向內的人,就是漸漸走向轉俗為聖的過程;一旦內在力量、內在能量越強大,外在的執著和依賴就越少,心思愈純淨、智慧愈澄明、性格愈穩定,即是修行成果的展現。

 

中國古書有所謂德者,得也」之說,意味者有德者得」,不管這裡的得」是形而上的抽象天道或善業,或者形而下的世間擁有,德」的本身就是最大的富貴。

 

當然就一般人來說,所關心的是具象的擁有,不管是名利、權勢或美貌等,然即便是身外之物」也要誠於內」,才可能真正的獲得,意即「內德」而「外得」。

事實上,這種重內輕外」也在世間教育中強調著,如我們從小被教導德、智、體、群、美中德育」最重要,此品格、品德教育即是一種內在心性的回歸,連教導小孩子都是如此,長成大人的我們不也更應如此?

 

真正的快樂來自於內心,而不要向外攀求」(True happiness comes from within; do not see it without.),這應為所有靈性傳統所共同,儒家所說的「道不遠人,人自遠之」、「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大致都表達了內在性、靈性的歸向。

 

因此有志於靈性理想而欲有所成,迴外向內」可說是重要的第一步,而展望一種純然的精神生活、屬靈」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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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22日 星期五

共苦不共業

共苦不共業

菩薩之不求己樂、但求利他,既是要度盡無量無邊的苦痛眾生,菩薩哪裡有苦就往哪裡去,可謂「患難與共」,而且不只是今生今世的共苦、共患難,還有來生來世之「生死與共」。然而菩薩共眾生的苦,卻未必要共眾生的業,雖然「惑、業、苦」彼此之間因緣相關。

 

共苦是因為不捨眾生苦,不共業是因為個人業力個人擔;也因此菩薩雖與眾生共苦,但也是要創造自己的因緣,而不能僅是順著眾生隨業流轉。

 

或可說,共苦是菩薩的入世,不共業是菩薩的出世,入世與眾生共苦、下化眾生,出世上求佛道,與諸佛所證的實相契應,不復作此等人、一般人。

 

如果一個菩薩和眾生共苦又共業,那可說是度人已被人度、度人反被人度,而不能操之在己;所以不共業、或者業的不共,對一個菩薩來講應當是重要的。

 

這也意味著菩薩的慈悲要有智慧,所謂的共苦不共業,或可視為是某種意義的「悲智雙運」,慈悲而共苦、智慧而不共業,如此取得正反辯證的平衡,才能說得上是真正的菩薩道。 

以善止戰

以善止戰

慈濟長年以來雖問世事但不問政治,任何的跨國、跨域援助,不管是國際或大陸賑災,慈濟立場很清楚,純粹只是為了行善助人,其他的不想過問。

 

慈濟表明不涉入政治、只關心苦難,由來久矣,藍綠等五顏六色的政黨,皆不選邊站,五十七年來只對慈善救濟表態。正因只做慈善不問政治,緊守慈善援助原則,取得各方政府的信任與尊重,慈濟才得以無國界的馳援發展。

 

兩岸之間是獨立或統一,不是慈善以及宗教團體所關心的重點,戰爭與和平才是。

 

如果獨立帶來戰爭、戰爭加速獨立,我們就必須想方設法避戰;相對的,如果統一帶來和平,或者因和平而走向統一,則和平統一是可以考慮的。

 

「和平沒有輸家,戰爭沒有贏家」,因此兩岸和平乃至於世界和平,將是慈善團體的最高理想目標。事實上,和平不只是特定善心人士或宗教信仰者的盼望,而應該是一切人、尤其是一般老百姓的共同心願。

 

世界已經有太多的苦難,人與人之間不該為彼此增加苦難、加深痛苦,在人性共通的趨樂避苦傾向中,以共好共善的理念,創造一和諧安康的環境,讓人類不再受戰爭之苦。

 

總之,獨立戰爭與和平統一,就慈善團體的立場就只有和與戰,而沒有統與獨;或者說不在意是統是獨,只關心是戰是和,和平才是慈善工作者內心最真切的聲音。

六家七宗之再格義

六家七宗之再格義

東晉時期佛法初傳中土數百年,般若義理的解釋有所謂的「六家七宗」之說,分別是:本無宗、本無異宗、即色宗、心無義、含識宗、幻化宗以及緣會宗。

 

每一宗在佛典中自有其一定的意義解釋,然既作為「格義佛教」下的產物,追求其中主張精確意義的理解,或未必要;如果「依文解義」,從文字表面揣摩其大意,或可以說「本無」即是「本空」,一切本空、萬法歸空。「本無異」恰是相對於「本無」之肯定義,而標示出否定義,也就是「本無」是即空,而「本無異」是離空──空的本身也是空、「空亦復空」之意。

 

不過,以道家的無來理解佛教的空,就存在義理上的限制;再加上「本」字,那又偏離的更遠,因為既談空便不存在「本」的概念,空正是否定本質性、否定第一因。這意味著道家之「無名天地之始」、「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等,以「無」為萬物本源、根本的創生概念,並不合於般若空義。

 

此外,即色宗之「即色」,自然讓人聯想到《般若心經》之「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揭示即色顯空、色空不二的思想,也是空義的傳達。

 

至於「心無」和「含識」可說是表達相似的空義,亦即心外無物,一切唯心所造而含藏於識;或者世間萬象依心而有,卻實無其物,包括心的本身,故言「心無」;所謂的「含識」亦也是「唯識」,萬法唯識、由識所含攝。

 

既然一切唯識所現、含藏於識,感官所見非實而如幻似化,故名「幻化」,這和《金剛經》(亦為般若系經典,全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偈頌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理趣一致。

 

般若的空義,即通於阿含的緣起義,空性意指一切的一切皆是因緣合會;因緣條件組構的存在,實無自性可得,故名「緣會」。

 

以上我依著六家七宗的文字表面,進行我個人的「格義」詮釋,暫不理會原先文獻的意義記載,如此理解之正誤或優缺,就留待方家指正。然六家七宗因「格義」而「於理多違」(道安大師語),此處的「再格義」,既是扣緊空性要義來進行發揮,相信雖不中亦不遠矣。

小詩(1423)~(1426) 「合會要當離」四首

合會要當離四首

1426

不求走到最後

但願同行一段

天長地久

只在片斷

 

1425

形軀相近

精神互遠

只求本心明白

作自己的親人

 

1424

以法為親

覓己心印我心

以道為貴

俯仰天地無愧

 

1423

共伴的兩人

迥異的夢 

猜不通、摸不著、跟不上 

漸行漸遠的距離

已回不去的情誼

學術訓練

學術訓練

過往我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也認為這樣的不拘小節是優點,一種正面的人格特質,然而卻也養成苟且隨便,因循潦草的習性,在待人處事的許多環節受傷或吃虧。 

學生時代遇到「龜毛」的老師,帶著一些「學究」氣息,皆讓我退避三舍,如今我也快成為這樣的學者,儘可能以嚴謹、嚴密的態度面對學問,強調縝密思考與清楚表述。雖然骨子裡我不是這樣的人,然個性之重塑有利有弊,而今在學術生涯中所養成的研究精神,應用在做人處事也有許多好處。 

嚴格的指導教授研究生收穫最多、最大,就好比練拳時師父在身旁緊盯著,或打或罵,令徒弟不敢造次放肆、敷衍了事;所謂的「嚴師出高徒」(當然前提是徒弟耐操),無形中也修養出「武德」。 

學術書寫的訓練亦復如此,細心耐心可以打造出好品質的論文,反之論文許多小疏誤,只要多讀幾次都可以發現,文句的表達亦當反覆推敲斟酌,精益求精。這樣的「慎思明辨」,作為研究人員的養成教育,同時也成為個人立身行事的準繩規範。 

總之,學問之道無他,求其細心、用心而已矣,可知學術訓練所培養的第一個是「態度」,此心態的準備不只用於學問,作文之外還有做人;隨著經驗的累積,做任何判斷皆慎重其事、認真看待,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夫妻之道

夫妻之道

人生是苦樂參半,甚至是苦多於樂,同樣亦可問婚姻生活究竟是苦多、還是樂多?這問題的解答依每個家庭的夫妻關係而有差異,不能一概而論,但我想這麼多的怨偶離異,想必是苦多於樂。

 

然而,為什麼這麼多人都不理會「前車之鑑」,猶然締結婚姻、步人家庭?可知在立下山盟海誓的當下,當局者迷,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是辛苦的一對,只覺得是上天所眷顧、所祝福的。

 

直到時間證明一切,走向了辛苦殘破的婚姻,彼此在折騰中消磨生命,才有所覺醒、覺悟。

 

對於有心求道的人來說,不幸福的婚姻有不幸福的好處,對方無禮的對待、甚至傷害,是一種忍辱的修練。此外,話不投機兩句多,正好給自己靜默內觀的機會,保持淡如水的關係,反而樂得輕鬆自在。

 

所謂「富貴學道難」,相似的,太過幸福甜蜜的婚姻,或也不利於心性修養,佛教的「逆增上緣」,代表人生存在阻力,才有向上趨前的動力。這也不是說幸福的婚姻就沒辦法修行,其前提是雙方都是志同道合,有著等齊高度的靈性關懷,得以並肩同行,然這又何其的不容易,可遇不可求。

 

人一生中只有自己是自己的主人,每一個同行的伙伴,都是人生旅途中的過客,彼此在某一段點結伴同遊,時間或長或短;而既是同林鳥,最後又必須各自飛,自作自受之餘,更需要自立自強。

 

總之,最愛的人受傷最深,所以夫妻即便同床共枕,心理上仍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彼此之間各有獨立空間。如此,不把重心寄放在外、投射在他人身上,而是反求諸己,如此「不即不離」的人際關係,或才足言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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