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5日 星期一

佛法中的兩種修行


佛法中的兩種修行

佛教八萬四千法門,然依機設教所度化的對象大致可分「信行人」和「法行人」兩種。顧名思義,「信行」乃以信仰作為修行進路,通常適應於感性強而理性弱的眾生;相對的,「法行」重於法、真理的論究探索,理性強而感性弱為其特點。

當然,此兩者未必截然二分,很有可能感性和理性兼具,使得「信行」和「法行」並重;所以此處僅是初步劃分,依傾向比例的多寡而暫做區別。

關於「信行」和「法行」,這裡引用星雲法師的譬喻解說之:當年幼小孩又吵又鬧,我們可「誘之以利」,告訴他別吵別閙,乖待會就給他糖吃,這是因應小孩哭閙的一種方式。然而,我們也可以「說之以理」,說道理給他聽,使他懂事懂理而不吵不閙,如此也是一種方式。

相對於前者,後者是較困難的,但卻是更重要,不是暫時性轉移問題,而卻是直接面對問題、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星雲法師表示,他之所以重視教育,積極培育人才,目的即在於此,能令佛法有正確認識,而不至落入迷信與盲從。

此譬喻亦對應「信行人」和「法行人」兩種修行模式。前者如佛教的淨土法門,刻劃極樂世界的美好,使人趨之若騖,在虔信下紓解苦痛,猶如給糖令小孩心滿意足而安靜、安定下來。然就法行人而言,信仰不是首要關注,實相證知才是目標,使能「見真實而得解脫」,即以智慧之照見而不起煩惱,如小孩明白事理後不哭不閙。

如此,似顯示「信行」和「法行」間的優劣判定。事實上,「法無高下」,只是「人有利頓」,故與其說佛教輕視「信行」,倒不如說佛教更推重「法行」,認為「法行」之以實相、以智慧為歸向的修行模式,更顯示出佛教精神和理想之可貴,展露佛教不共於神教、有別於神教之信仰特色。

然不是每個人都「依法不依人」,以理性自力方式抉擇真理,因此方便教化的開展就有必要。所以對於「信行人」和「法行人」兩種,佛法就有「方便道」及「究竟道」二路,前者重於慈悲度化,「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透過方便法門助益佛法第一義之顯揚,而後者重於智慧開演,「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捨離過時方便而直示究竟真理。整體佛教的修行不外是在信行和法行、方便道和究竟道間圓滿完成!2013.11.25林建德寫於花蓮歇心居)

求其放心之道


求其放心之道

在生命教育課程中,常會問「如果生命只剩三個月,你會做什麼?」等相關問題。當然其間答案不一而足,多半是陪家人、旅遊等;但這只是想像臨終前的可能情景,未必感受到死亡的緊急與迫切,而能有真誠的回應。倘若問題稍作調整──「如果生命只剩三個月,你還會做你現在所做之事?」如此提問的直接逼視,更令人審省當下所為的意義與價值。

當我讀到佛典說:「彼等不修身、不修戒、不修心、不修慧,論阿毘達磨論、毘陀羅論,陷於黑法!」心頭凜然一震,實可謂「當頭棒喝」。如果不能依教奉行,如法修持而啟悟智慧,則一切佛學的論議終是枉然,仍舊是無明覆蓋、煩惱粗重的愚夫痴漢,所得的僅是佛法的毛、皮,或最多是肉,而遠不及於佛法的骨和髓。

證嚴法師不以經教義理探索為宗,不空談玄理境界,強調力行篤實的重要性和優先性。她曾對親近她的高學歷弟子不假辭色,應機直指他們的局限及盲點,曾說:「博士」有什麼用,三千煩惱剪不斷,遠不及於一個「博土」。(此可見盧蕙馨教授《人情化大愛》一書,頁44)意即,學者書讀得多,但貪瞋痴煩惱不見得少,卻反而可能更多;相對的,許多不識字,草根性、鄉土味濃厚的志工,卻樂於行善助人,生活過得更加安適自在。

誠然,教授、博士有什麼用,知識智性的發達,不代表私欲貪念的減少,卻可能更為深重;猶如富人有錢卻也不代表快樂,反而有更多的計較和擔憂。佛法所說的「所知障」,即是學者被自己的知識所障蔽,不只學不能致用,反而致庸、致俗,乃至於致苦。

如此,反問自己:如果生命只剩三個月,我是否還會做目前在做的事?──雖然教書、寫論文等是我想做、該做的事,特別是所教、所寫是佛學和哲學此等我深感興趣的,然而我總覺得生命有個缺口,總覺在遊神、玄思中尚未得到全然暢快的適意感。

我想知性的探索已不能完全滿足我,當初學哲學、佛學的初衷再次召喚著我。我覺得自己該有新的調適,或說是回歸,力求把所學、所思、所寫、所教,緊扣在「求道」,亦即佛教對「解脫」的終極關注。

孟子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指出為學求道別無其它,但求把忘失的心找回來;佛法修學亦復如此。佛典之千經萬論,不只開顯實相,而且也導向涅槃。我希望未來在佛典的研讀探索中,不只累積佛法知識,而且能默會、涵養深刻意蘊,而令身心實質受益。如此之「解行並重」,應才能趨近佛法的心髓。2013.11.24林建德寫於花蓮歇心居) 

2013年11月17日 星期日

意識型態與思想解放


意識型態與思想解放

近二十年的哲學教育,使得我高度嚮往自由思想的風氣,也重視多元觀點的激發和激盪;相對的,對團體中特定的意識型態即顯得敏感,面對集體意識時感到不太自在。

例如過去在軍隊服役時,不自在感就相當強烈。如國父孫中山所說:「軍人沒有自由」,因此軍隊裡唯求奉行主義、效忠領袖、服從命令等,沒有自由追求可言,特別是思想的自由。而在軍隊中呼口號、唱軍歌等例行訓練,雖說是信念信心的強化、鞏固,但同時也是意識型態的根植、拓印。所以在軍校或軍隊裡,頗難去提倡多元思考與開明觀點的可能。

雖說「團結就是力量」,因齊心協力可引發強大的效能功用,但若是在錯誤意識型態下所集結成的力量,其後果亦相當可怕。如過去德國納粹民族主義之屠殺猶太人、日本軍國主義之侵華戰爭、紅衛兵的文化大革命,乃至現今極端信仰份子的恐佈攻擊活動,都是偏激意識型態下的偏差作為。

雖然這些人都有堅定信仰,依信仰而有沛然莫之能禦的動能,誓死如歸,然一開始立意發心錯了方向,再怎麼樣強大的氣力都僅是枉然,只是徒增自己和別人更大的傷害和痛苦。

無疑的,人需要一定的觀念(idea)或價值觀,以及一定的理想(ideal),作為立身行事的方針,但若缺乏自覺反思,易使得信念理想成為某種僵化的教條,形成某種意識型態(ideology),而產生負面的效應,如同牟宗三先生說的「觀念的災害」,因此牟先生將ideology譯為「意底牢結」,指涉人意念深層底下牢固的死結。

面對「意底牢結」,哲學的教育和佛法的薰習就顯得重要。在哲學陶冶中,重視自我批判、自我省思,時時想著我可能是錯的;同樣的在佛法修學中,亦著重於此。佛教十二因緣說即以「無明」標示人生死流轉的源頭,表明人類的根本問題在於思想、觀念或見解,唯有勘破無明、解放思想,方能邁向正覺和解脫。

此外,龍樹中觀學更是摧破無明暨「意底牢結」,強而有力的猛藥。如龍樹《中論》說:「大聖說空法,為離諸見故,若復見有空,諸佛所不化。」亦即,佛陀教說「空」的思想,目的是為「離諸見」,遣除一切顛倒妄想,然而愚昧眾生了解到「­空」,反而又執著起「空」,令諸佛不知如何教化。如此,佛典即有「空亦復空」之說,表明「空」的本身仍舊是「空」,最後無一法可得、無一法可執,而實現究竟的解脫。

此空性的教說,在般若經教中強調再三,如《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所謂佛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等等即是。因此,執念深如我輩者,實應多誦讀、思維佛教性空法義,在蕩相遣執過程中,不只使思想得以解放,也令視野和心量不斷向上超升,直至生命的最高境界!2013.11.17林建德寫於花蓮歇心居)

 

2013年11月10日 星期日

彌陀最親切

彌陀最親切

人世間磨難愈多,痛苦愈深,愈感受到信仰之可貴,特別是易行道信仰之可貴。《佛說阿彌陀經》中說極樂國土裡「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所以名為「極樂」;在這樣的世界中,如何不令人傾心?不令人悸動?

在此國土裡,七重欄楯、羅網、行樹,皆由珍寶周匝圍繞,有七寶池、八功德水,池底純以金沙鋪地,四邊道路皆由金、銀、琉璃、玻璃合成,樓閣亦以金、銀、琉璃、玻璃、硨磲、赤珠、瑪瑙而嚴飾之。池中蓮花大如車輪,映照出青光、黃光、赤光、白光,還散發微妙香潔氣息!

此外,極樂國土常作天樂,晝夜六時妙華天散,還有各種鳥類奏出清雅之音,演暢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等法,令此樂土眾生,聞是音皆起念佛、念法、念僧之心!

之所以名「阿彌陀」,乃以彼佛光明無量,遍照十方,無所障礙,且彼佛及其人民之壽命亦無量無邊阿僧祇劫。而常隨阿彌陀佛之聲聞弟子皆阿羅漢,亦有不可勝數諸菩薩眾,所有眾生皆達不退轉地(阿鞞跋致),其中一生補處、即將成佛之菩薩為數甚多,亦以無量無邊計之。

諸上善人俱會一處的極樂世界,應當發願生於彼國,然而卻也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其中執持名號、憶佛念佛乃為要門,如經上說:

     舍利弗!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說阿彌陀佛,執持名號,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

對於阿彌陀佛不可思議功德之利,不管東方世界、南方世界、西方世界、北方世界、下方世界及上方世界等恆河沙數諸佛,皆於其國出廣長舌相,遍覆三千大千世界,誠告諸眾生等,當信是稱讚此不可思議功德,此為一切諸佛所護念經。

所謂「一切諸佛所護念經」,意味著任何人聞是經而受持者,及聞諸佛名者,皆為一切諸佛之所護念,皆得不退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釋迦佛雖於娑婆國土行難行道,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但為諸眾生卻開此易行道法門,而說一切世間難信之法,此更為甚難;當在聞佛所說後,歡喜信受、依教奉行!

以上簡說《阿彌陀經》的概要。如經上所說,若真有個世界名為「極樂」,只有美善、沒有醜惡,只有光明、沒有黑暗,只有圓滿、沒有殘缺,只有喜樂、沒有苦痛,如此,世間幾多傷心事,唯入彌陀願海乃得消,哪有不求往生的道理?

雖然淨土宗視龍樹菩薩為祖師之一,但考之龍樹《十住毘婆沙論》說:「若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者,是乃怯弱下劣之言,非是大人志幹之說。」即龍樹認為依易行道速求不退轉地,乃是對怯弱低劣眾生而說,真正的菩薩、大丈夫不應以此為志。相對的,菩薩為求正覺、為達不退轉,更應不惜身命,駐留五濁惡世穢土中,晝夜精進如救頭燃的修行度眾。

龍樹菩薩以大誓願力,精勤勇猛,期勉菩薩道行者,此立意甚為高遠、壯美,然回歸現實世間,又有多少人能生生世世乘願再來,在救苦救難過程中歷經一次又一次的苦難?相對於此,淨土法門所鋪陳刻畫的美好境界,自有吸引人處,淨土宗在漢地裡落地生根、開枝散葉亦不難理解。

我雖以菩薩常道為立命所在,但聽聞彌陀信仰亦不免欽羡,時而深受感召、啟悟與療癒,如《淨土發願文》說:「一心皈命極樂世界阿彌陀佛。願以淨光照我,慈誓攝我;我今正念稱如來名,為菩薩道,求生淨土。」特別在人最脆弱、最無助,油盡燈滅之際,信仰成為唯一的慰藉力量,如《發願文》所說:「承佛慈力,眾罪消滅,善根增長;若臨命終,自知時至,身無病苦、心不貪戀、意不顛倒,如入禪定;佛及聖眾手執金臺來迎接我,於一念頃生極樂國,花開見佛」人在生命的盡頭,若能在佛菩薩慈光接引下善終往生,完滿人生最後一段路,我想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

是的,在信仰中安然離去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現代禪李元松先生雖以「禪」為名盛極一時,但仍說皈信彌陀是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人的一生憨憨的念佛最好!晚年他體弱病痛纏身,更是放手一搏,徹底由禪轉淨,唯以彌陀信仰為終極依歸。

「至心信樂,願生彼國」──我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感恩淨土法門、讚嘆彌陀淨土,願千經萬論導歸極樂,世間無數的苦痛靈魂永得安息!

南無阿彌陀佛

2013.11.10林建德完稿於新北力耕居)

2013年11月3日 星期日

虔誠之相遇

虔誠之相遇
 
前幾天我們宗教所邀請陸達誠神父來演講,我有幸接待他,近距離和他接觸互動,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
 
陸神父是輔大宗教系的創系主任,在宗教界與學術界具一定知名度。四、五年前到我們所上擔任評鑑委員,我即對他宗教師氣質感到親切,一如莊子所說的「目擊道存」。
 
陸神父與我們分享了許多,包括理性和信仰的看法,德日進結合創造說與演化論的神學觀點,以及德日進的「愛能量」說,還閱讀神父所寫德日進和女性友人的精神式愛戀。在演講中,他談到1965年梵諦岡大公會議表達對非基督宗教的友善態度,及談到他和唐君毅先生的書信往來,推崇唐君毅為哲學家立下了精神典範。此外,神父也分享他的信仰體會,提到他的兩位哥哥為堅守天主信仰而入獄達21年,坐穿牢底唯一的支撐仍舊是信仰,唯想到耶穌所受的苦難,一切的苦難都不復多言。
 
由於對神父所說的諸多議題感到興趣,我央請他把相關資料複製給我,神父也大方的答應了,使我閱讀到他所寫的許多文章。如一篇論及到「清貧」,表示他從十八歲棄家修道以來,誓發貧窮、貞潔及服從三願,終身都在修會團體中活動,自民國六十五年學成歸國,一切收入包括每月領取的薪水及私下的寫作演講,全數歸公,也表示他退休的三百多萬元也都上繳修會,沒有個人積蓄。聽到神父如此之「守貧」,也讓我為天主教神職人員之無私奉獻,生起由衷的景仰和敬意!
 
此外,陸神父一些細膩的小動作,心中常有別人,常把他人的需要放在心上,也令人倍覺溫暖。例如在送神父到花蓮火車站的途中,我表達我生活中遇到的困擾,他除分享他的經驗外,回台北後也寄了勵志的話語以資勉慰。我回信向神父說,我從他的交談和演說,以及文章的閱讀中,感受到的不只是知性的啟發,還有宗教情懷的感悟,盼日後還有機緣向他學習!
 
「在遙遠的地方,一切虔誠終當相遇!」──如果我不是佛教徒,我願成為天主教徒,共同面對這世間的苦難,並以「愛」來超克和化解。在慈濟團體這些年來,諸多苦愛交織的人生體驗,彷彿經歷脫胎換骨的過程,汲取在學術界無法吸收到的生命養分。我想,一個學者的一生若只有學問和學術,如此的生命是乾枯、貧乏的;相對於「為學」,更重要的當是「求道」,而陸神父給了我一個榜樣和模範,成為我愛智旅途中效法的對象!2013.11.02林建德寫於花蓮歇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