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1日 星期一

「以慈善為法門的佛教修行」

「以慈善為法門的佛教修行」(序言)

佛教修行向來重視「福慧雙修」,既要廣修布施、持戒等福德資糧,也需培養般若智慧、通達空性正見。然在現實社會處境,如何落實「福」與「慧」的中道平衡,將修行人間化、生活化,乃是佛法修行的重要課題。近現代佛教改革思潮中,印順導師所提倡的「人間佛教」即為一解方,而證嚴上人開創的「靜思法脈、慈濟宗門」,則可視為具體實踐形式,開展以慈善為法門的佛教修行典範。

然而,以慈善為法門的佛教修行,在佛教史上非唯獨今日的「慈濟宗」,隋代信行法師(540594)亦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慈善宗派,順著正法、像法、末法三階時期之說,認為時序已進入第三階之「末法」,故須依第三階之「普法」,一心歸信三寶,斷一切惡、修一切善,凡夫俗人始易於修行有成。而在斷惡修善過程,亦強調忍辱苦行、勞役乞食,視一切眾生是佛而敬拜之(「普敬」);縱是嚴以律己,卻是寬以待人,在慈善方面設立「無盡藏行」制度,勸化信眾施捨錢糧、廣行布施濟助苦難,成為中國佛教史上的慈善宗派。然由於人數眾多、聲勢浩大,危及統治者絕對的領導權威,被視為異端而受敕禁,不久終至消聲匿跡。

佛法弘化皆是順應時代因緣與眾生根機,三階教主張從初階的「信行」發心起修,歷經「大行」而滿「大願」;其中「行」之切身實踐乃是關鍵,意味著修行必須實事求是,從實修、實作廣利眾生來累積福報、淨化己心,循序漸進邁向覺悟之路,如此慈濟宗門的修學路徑與三階修法或有比擬空間。

大乘佛教強調「利他助人」的菩薩行,慈濟宗門最具特色之一在於證嚴上人承續印順導師之「為佛教,為眾生」,進而開展出「善門入佛門」、從修福導向修慧的現代法門,如此慈濟不僅是慈善組織,更是一修行團體,此除了體現出菩薩道「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精神,亦顯示修福與修慧的互動平衡。

三階教認為「末法」要先由具體可行的善業作為初始,慈濟志業之「善門入佛門」亦可看出「修福先於慧」、「修福中修慧」的特點,行善的本身即是心靈淬練的歷程。如慈濟志工在面對苦難、服務群眾中,逐步體認佛法中「空」、「因緣」、「無常」、「無我」等觀念,從而深化智慧、開發覺性。這可說是對傳統佛教修慧以理入、理觀為主的補充,也開顯「行入」、「行悟」(行中得悟)的殊勝心法。

換言之,慈濟以「慈善」為起點,卻不限於慈善,更開展出醫療、教育、人文合而為「四大志業」,走出個人獨修自悟而進入苦難世間,轉化了傳統佛教「寺院中心」、「僧伽導向」的修行弘法模式,透過濟貧、救病、賑災、扶困等「悲行」來開展菩薩道精神,同時也是度眾生的方便法門。

本書《慈悲共同體:從三階教到慈濟的佛教行願》作者白錫珍師兄年輕時曾事業有成,商業版圖拓展到大陸各地,然而世間人事歷練更讓人深刻感受到佛法的可貴,除了參與慈濟的慈善救濟,也心向佛道、好樂佛法,曾於福嚴佛學院隨常住眾研修多年,然後到慈濟大學宗教與人文研究所就讀,進而以三階教和慈濟志業為題完成碩士論文。

此論文大概是現今同時探討三階教和慈濟宗的第一本專書,曾於2024年玄奘大學臺灣佛教研究中心選拔為「特優」作品,這對於慈大辦學無疑是莫大肯定,當然這也是錫珍師兄個人努力的成果。為研究此主題,他廣泛搜集各種文獻,潛心閱讀、深入思考、細部推敲、用心撰寫,投身論文寫作的精力和心血既多又深,大有做學問者的人格特質與學養能力,覺得他是一個被耽誤的學術工作者。不過「緣深不怕緣遲」,錫珍師兄終究要出版一本對自己、對慈濟、對慈善宗派可供參考的論述,作為指導教授的我不僅為他感到高興,也真心恭喜他人生第一部學術著作的圓滿完成和順利出版。

成長的軌跡

成長的軌跡

女兒今年已十歲,但看起來比同齡的小朋友都還小,暑假過後便將邁入小學高年級。曾聽聞女孩在十歲過後,成長的腳步會明顯加快,預示著青春期的悄然來臨。回顧她六歲以前的時光,那仍是稚氣未脫的純真年歲,而今作為父親,我已能感受到與她之間的互動模式,正隨著她的成長而產生微妙變化

這個酷熱的暑假,只要時間允許我會帶她去游泳,一直以來她都習慣跟隨我到男更衣室沐浴。我常覺得兩個人共用一室,狹小的空間容納兩人實在侷促,這幾年也隱約覺得女兒日漸長大,父女共浴不再那麼合適。

然而,她卻總說「沒關係」,或許是對陌生環境的一絲不安,讓她堅持留在熟悉家人的身邊尋求安全感(宿舍五十坪的空間她現在也希望我們陪她上廁所,尤其晚上);若她與母親同行,自然是去女更衣室。她曾提及女更衣室的潔淨,我也鼓勵她試著獨自到女更衣室。

終於,暑假這近兩次游泳,她獨自走進了女更衣室,更換衣物、洗澡、吹頭髮、泳衣脫水等,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看著女兒能夠獨當一面,我的心中自是感到欣慰——女兒真的長大了,然而也油然升起一股夾雜著喜悅與不捨的情感。

這份喜悅或許有些「自私」,卻也真切地讓我意識到,父女之間親密互動模式巧然轉變,隱然浮現一種「告別」的感受,往後我們再也不可能像兒時那般,一同沐浴了吧!年幼時的父女共浴,是多麼純真無邪,令人歡喜的親子時光。小時候一起洗澡,那是最單純不過的親情,沒有太多尷尬,至今仍是心頭甜美的記憶,然而成長的軌跡就是如此,不容回頭。

小孩長大的腳步是不會停下的,當她一步步走向獨立,我們只能欣然放手,並默默守候在她身後。

我對妻子提及,每當翻看她學齡前嬌小模樣的照片與影片,心頭便湧上無比的甜蜜之感。孩子那份天真爛漫的童真,確實是世間無可取代的珍寶,成為我生命中最溫馨溫暖的部份。

然而現在的孩子承受的壓力,遠比我們那一代沉重得多。課業繁重,學習競爭激烈,孩子們很早就被推向「不能輸在起跑點」的競爭壓力中。童年,不再只是無憂無慮的玩耍時光了,而正逐漸被現實的重量所取代

儘管如此,我依然衷心期許我的女兒,能永遠保有單純良善的心;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善良的人格質永遠是最珍貴的財富。她此生有幸生於我們這個家庭、慈濟的大環境,雖不能說是「富幾代」,但至少衣食無憂、不愁吃穿;知足常樂、平安淡然地過活,已是人生的至福。

希望她能把既有的福份化作助人的力量,將愛心擴散出去,為這個世間的苦難,盡一份心、做一點事;這樣心靈富足人生,是我對她最大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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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病苦中認識自己

從病苦中認識自己

疾病,往往是我們更深入認識自身的一面鏡子。一個人的病痛或疾病,與其個性息息相關,某種特定的人格特質,的確容易傾向於罹患某些特定疾病。

舉例來說,那些性格傾向於緊張、焦慮的人,易於出現自律神經失調的問題,這通常是因為交感神經過度活躍,而副交感神經功能失衡所致,長期下來,這類人也更容易面臨焦慮症或抑鬱症等心理困擾。又如嗜酒者常伴有肝臟問題;而吸煙者則肺癌風險顯著增高。

因此,疾病在某種程度上,不僅反映了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亦揭示了其深層的個性特徵。這些生活習慣涵蓋了我們的飲食偏好、睡眠規律、日常活動模式,乃至於處理各種事務,包括人際關係的方式。

所以,當一個人生病,這便是一個難得自我審視的機會,促使他更深入地了解自己,深刻探究身體這部「機器」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並尋找修復和調整的方法。

「性格不改,疾病不除」,所有結果都必然有其緣由,只要我們能找出問題的症結,並嘗試去解決它,那麼生活中的困境與挑戰,都將轉化為積極的力量,成為我們邁向更好生活的助力。

「慈濟的興起」聽後感

「慈濟的興起」聽後感(發言稿)

今天非常高興能參與李教授的演講,同時也算是聆聽新書《慈濟的興起》(The Rise of Tzu Chi)發表暨演講。所謂「旁觀者清」,教授以學者身份客觀研究慈濟,為我們身在慈濟內部的人,提供了不同的視角來認識慈濟。儘管報告中提及的內容不少是我們所熟悉的,但這份來自學界的客觀論斷,象徵著一種超然中立的認知,其價值彌足珍貴。我主要有三點聽後感:

(一)

前一陣子,我曾閱讀一本名為《驚艷臺灣》的書籍,書中一位大陸學者記錄了他在臺灣短期研究的所見所聞。其中,有一個篇章叫「一個叫『慈濟』的奇蹟」分享慈濟參訪心得,並被置於全書的最後一章,足足寫了十五頁,顯見慈濟給予他此趟臺灣行最深刻的印象,讓他覺得不虛此行。可以說,這本《驚艷臺灣》其實也包括「驚艷慈濟」。書中所述對慈濟社群而言同樣耳熟能詳,然而透過一個外部人的視角,卻讓我們對慈濟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也讓我們這些身處慈濟的人,更懂得「人在福中要知福」,這是我的第一個聆聽感想。

(二)

第二點,簡報中提到了組織運作,近來談及組織領導、組織運作時常聽到「聖格(charisma)領導」。若從「聖格領導」的角度,亦即神聖人格與高道德典範的視角來看,這可視為是慈濟領導的一大特色(即便李教授對典範形塑時序上另有見解),如同證嚴上人所說:「以戒為制度,以愛為管理。」這可視是一種自我管理、自我領導的模式,不僅具有佛教特色,亦富含東方哲學的思維方式。

「聖格」猶如傳統儒家所言「以德服人」,《論語》:「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即是明證。證嚴上人的慈善理念及其東方特色,尤其值得我們留意;由於我本身從事東方哲學,尤其是佛教哲學的研究,因此我會從東方思想的脈絡,結合「儒、道、佛」的視角去考察與分析證嚴上人的慈善理念及慈濟精神。在組織領導上,呈現了一種有別於西方強調領導統御與組織管理,極具特色的另類面貌,這是我的第二點分享回應。

(三)

第三點,李教授的新書名稱為《慈濟的興起》,主要探討的是慈濟早期的發展。然而,慈濟至今將邁入第六十年,我們所關心的不僅是她的「興起」,也應深入探究其「發展」或「開展」。因此,我認為這部著作可視為慈濟研究的「第一部曲」,未來應有「第二部曲」或「第三部曲」,從「慈濟的興起」到「慈濟的發展」,這或許也是李教授未來持續從事慈濟相關研究的一種展望。

如書中側重早期慈善與醫療的發展,而慈濟四大志業中的教育與人文部分尚未正式觸及。然而「四大一體,四大合一」始終是證嚴上人創辦志業的理念,這也與上人「善門入佛門」的哲學思想密切相關。

慈濟的慈善與醫療著重於「善門」的實踐,而教育與人文則深入到「人心淨化」,包括人才培養、德性涵養、美善傳遞、祥和社會等。因此若要對慈濟進行更為整全的介紹,教育與人文這兩部分,仍非常值得重視。如同上人所言,每一個志業都不能缺少「人文」,這也是證嚴法師在從事慈善事業上,與眾不同、極其獨特之處,是可以留意的一個重點。(如上人常說不只是「募款」,更是要「募心」、「募愛」。)

慈濟從地方性發展到全社會性,再到國際性乃至全球性,其格局之所以寬廣、獨特,我想關乎「人心淨化」的慈善實踐特有理念,此也涉及的東方哲學德性修養等。由此可見,慈濟不單是一個慈善團體,它更是一個佛教修行團體,「福慧雙修」的佛教修行團體。這是我近年來在從事慈濟研究時所關注的論題,探討慈濟慈善特色背後的佛教精神,亦即「以慈善為法門的佛教修行」。

如此,「慈濟的興起」不只是慈濟這個團體的興起,而是人類良善與新文明的興起,新時代「文藝復興」(renaissance)的開展,我想這是證嚴上人的寄許、也是所有慈濟志工的心願。

以上是我簡短的分享與聽後感,若有不成熟之處,敬請指教,無限感恩!

從佛教視角看AI時代的啟示與應對

從佛教視角看AI時代的啟示與應對

在人工智慧(AI)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佛教思想能為我們帶來什麼啟示?或者,佛教的智慧如何幫助我們應對AI帶來的迅速變革?對此,這裡我將分享三點體悟,這些觀點皆源於佛陀的教誨。

第一,「一切皆空」──認識無常與虛妄的世界

就佛教思想而言我們的世界本就如夢幻泡影、變幻不居,而AI技術的發展,更是將這種虛幻不實的「真相」展現得淋漓盡致。在大乘經典,特別是般若經系中,我們所處的世界被描述為如幻、如化。例如《金剛經》所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所有現象、經驗皆不可靠。

隨著AI技術的普及,資訊被大量生成,真偽難辨。如一個人僅需投入少量時間和金錢,購買一款軟體或應用程式,輸入幾個概念,便可輕易產出一本書籍並付梓出版。此外,「假新聞」充斥,我們極易接觸到各種AI生成的資訊,它們看似真實,卻很可能為虛假。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中,這恰恰驗證了佛陀所揭示的諸行無常、如幻似化的真理。

第二,經驗體證之學重於概念知識。

由於AI能夠快速高效地處理知識(儘管其中可能夾雜錯誤資訊),命題性知識(propositional knowledge)變得唾手可得。學者們能夠迅速而有效地撰寫論文,一般人各種資訊亦唾手可得。然而,AI時代真正重要的變成是經驗性知識或體證之學,他人拿不到也奪不走。因此我們不應僅追求概念性、理論性知識,更應著重於那些具有「身體性」(embodied)與「實踐性」(empirical)的學習。

這意味著我們需要投入更多時間於體驗式訓練,而非單純地記憶和理解知識理論。知識固然重要且易於傳播,但體證性的能力,例如我們身體的技能或身心層面的素質(如各式運動、平靜正念、身心統合的能力),是無法直接傳遞或取代的。AI時代我們必須更加強調這種不可替代的經驗性知識與能力。

第三,簡樸生活──抵禦過度發展與心靈焦慮

AI技術的快速發展伴隨著潛在的危險,它不斷推動我們追求無止境的未來,這種高速的進程實則容易擾亂我們的心緒,也對下一代造成明顯或潛在的傷害。[1]面對無數信息的轟炸,人們將越來越難以安居樂業,因為他們逐漸遠離了簡樸的生活。

如此,我們必須重新倡導節儉與簡樸的生活方式。過度依賴電腦和手機並不會使人更快樂,相反的,這種認知負荷將帶來更大的壓力和焦慮。回到簡樸生活、強調獨處禪修的價值,重視「安般念」(數息觀)等基礎的禪修練習,這種簡單的覺知訓練能顯著提升幸福感,並引導我們走向真正的安樂。

以上三點,是我對AI技術高速發展所作的佛教式回應;當然,還有許多其他面向值得探討。例如佛教極為強調慈悲、和諧與和平,然而若使用不當,AI技術可能使世界變得更加混亂,如殺傷性武器結合了AI高科技(如無人戰鬥機、智慧炸彈等),將導致更多悲劇,國與國、人與人之間的衝突與災難將變得更加可怕,這種發展將加劇世間的苦難,這是佛教不樂見的。

因此,佛法提醒我們:AI技術的發展雖無法避免,但我們必須提高警覺,善加引導與適度節制,才能避免科技反成災難,並轉化成為利益眾生的工具;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走向真正的人類福祉與地球的共生之道。

(以上林建德的觀點與論述並由AI修稿)


[1] 可參Jonathan Haidt, The Anxious Generation: How the Great Rewiring of Childhood Is Causing an Epidemic of Mental Illness, UK: Penguin Press, 2024.

2025年6月28日 星期六

從「職志合一」看見證嚴上人的理念與慈濟志業的美善(序言)

從「職志合一」看見證嚴上人的理念與慈濟志業的美善

證嚴法師思想理念有諸多前瞻性的倡議,如慈濟志業雖然以慈善為主,但不限於慈善,更重要的是「淨化人心,祥和社會,天下無災」;如此「善門入佛門」成了「慈濟宗門」獨特信念,可以說慈善是方便法門,藉以引入佛道、走向離苦得樂的修行之路。是以慈濟不只是慈善組織,更是佛教修行團體,從中可知當代佛教新宗義之開創,「職志合一」亦是其一。 

「職志」雖是合一,但重點在「志」,也就是不只為工作,更為一份理念和理想而工作,志向與職業相即不離。事實上,慈濟世界龐大的志業體系,志工精神為其核心,強調純然的利他助人而不為自己著想。然此情操偉大、志節高尚,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這時「職志合一」既有工作收入、又能服務人群,兼顧了現實面與理想面,以此而自利利他。 

「職志合一」看似簡單概念,背後卻仍有深刻意涵。「職」可以是指本職學能的專業能力,「志」是志向、志趣,有心於此而自發性、自願為之;可知「職志」二字,一個是有力(專業能力)、一個有心(心之所嚮),有心有力來從事所投身的工作。換言之,「職志合一」強調專業能力與志向志趣的結合,既要有工作的熱誠和理想關懷(有心),又要具備完成工作的專業技能(有力),以「有心」與「有力」作為職業生涯的信念引導,也可視為「職志合一」其中的意涵。 

首先,「有心」代表的是對工作的熱愛與熱情,當一個人真心喜愛他的工作,並以此為志向,就會自願性投入其中,甚至不惜成本、不計代價;這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更是為了自我實現。「有心」於此,意味著作為人的理想性,有強烈的動力、動能追求夢想,這種內在驅動力可以使他在面對挑戰時,依然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 

其次,「有力」則是指擁有相應的專業能力和技能。無論是學術研究、技術開發還是任何其他領域,專業能力都是必要條件,具備完成工作所需的知識和技能,才能成功有效的完成任務。「有力」涉及實際的素養和訓練,除了知識還要經驗,使能務實的面對問題、解決問題,勝任有餘。 

任何工作者,例如醫療工作者當然要有醫療相關專業背景,然「醫術高超」外若能將「救死扶傷」視為志向,那麼他們的工作不僅僅是一份職業,而是一種願力承擔,帶著使命與利他精神的工作過程中,不僅有成就感,也讓服務對象感受到真誠與溫暖。此「有心」和「有力」的「職志合一」,不只實現個己價值,也對社會和他人產生正向影響,從利他中完成自利,實現美好幸福的人生。 

「職志合一」重於「志」、或重點在「志」,此「志」是儒家文化所強調的,例如在《論語》「志於學」、「志於道」、「志於仁」、「志士仁人」、「博學而篤志」等,對於「志」有諸多的描繪。「志」文字構形是「士之心」,士是知識份子,讀聖賢書或飽讀詩書所為何事,不就當多一份責任承擔,《論語》所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即彰顯讀書人恢宏寬闊的精神氣象。 

「志」如果以佛法術語則是「願」,如佛教的「四弘誓願」,或者「虛空有盡,我願無窮」,以及「眾生度盡,方證菩提」、「發大乘心普濟一切;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等,皆表彰菩薩的慈悲誓願。 

慈濟志業就是悲願所成的共善體系,身為慈濟志業的一員的我,每每看到志工無私的奉獻,付出無所求而且心懷感恩,常令人深感動容,對此我一方面是慚愧,一方面是敬佩,更多的時候則是感念,正因為有他們,人性的良善與世界的光明才令人期盼。 

也因此「職志合一」也成了我自身的期許,深切體會到證嚴法師所說「入我門不貧,出我門不富」的道理,藉以自勉、響應此精神感召,找到身處慈濟的意義取向,尤其從慈濟志工諸多人品典範,帶給我學術以外的領悟啟發。 

本書作者孫光中師兄即是「職志合一」的範式,早年畢業於政治大學中文系,出社會一陣子回到慈濟人文志業,並成為靜思精舍的清修士,以在家的身份保有出家的心,過著既清修又入世的生活。 

尤其這篇論文以他所在的人文志業作為研究重點,既有回顧審視、分析探討,也有反思評論,亦有前瞻、展望與建議等,給同是在志業體服務的同仁們,包括我自己在內,諸多的省思和迴響,「諸上善人俱會一處」,讓人益復珍惜殊勝的慈濟工作因緣。 

相信《職志合一:證嚴上人的理念與慈濟志業的實踐》的出版,對於證嚴法師的佛教思想、信念精神有更深入的認識,助於慈濟志業同仁不只入寶山不空手回,而且是滿載而歸、法喜充滿,顯發這本書特有的寶貴價值,於此也恭喜光中師兄出版他人生中一本重要著作,讓更多人看到證嚴法師的理念與慈濟志業的美善!

部份取自  「職志合一」之「有心」與「有力」

想像的苦

想像的苦

我們所「想像」的苦,往往比實際經驗到的苦還要多。這意味著,許多我們以為的苦,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苦,而是由「無明」所投射、虛構出來的。

猶如《般若心經》所說:「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顛倒夢想」正是一切煩惱的根本原因,般若波羅蜜正是對治的解方,使能「顛倒亂想不復得入」(《無量義經》)。

當心靈缺乏關照或觀照,一念未經覺察,「妄心」即生起,人就容易陷入胡思亂想。所謂「如實知見」或者「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就不再被「染污的心」或者「貪、嗔、癡」所覆蓋與蒙蔽,而能以一雙清明的眼洞明世間萬象。

煩惱除非是來自身體的病痛或生理因素,否則像是焦慮、憂鬱,往往只是內心的投射,乃由顛倒想像所製造出來的苦境。

我們所想像的苦,比實際感受的苦多,世間的「身苦」固然存在,但「心苦」卻增益其苦;「心苦」猶然是「唯識所現」、「心識所造」。

因此人一生修行目的在於「身苦心不苦」,即使身體受苦、心卻能安住,不為煩惱所轉,練習在紛擾的人世中,尋得一方清明與安寧。

為喜樂而活

為喜樂而活

如果一件事不能好好地做,快樂地做,那不如不要做。

人生多憂苦,理應為了快樂而活,用佛教的話來說即是「離苦得樂」。既然人生活的種種,包含食衣住行等最終是為減少痛苦,那麼快樂地享受每個當下,並從中獲得喜樂,便應是所有人需領悟的智慧。

這如同《論語》所言:「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知者不如樂知者。」此處的「樂」,概括了兩種層次:一是自得其樂,二是樂於助人。凡世間所有事物的目的,都是導向少憂少苦、轉苦為樂,這樣的樂不僅是自我的滿足,亦是利他之樂,體現在助人為善、助人為樂之中。

自得其樂與樂於助人,前者側重自利,後者著重利他。然而,即便行利他之事,其亦是自利的展現,因為幫助他人也能帶來自身的喜悅。

因此,當探究「為誰辛苦、為誰忙」時,最簡單的答案是:為了自己,也為了他人。為了自己與他人的快樂,我們選擇甘願付出、歡喜承受,這促使我們轉化昇華心境,去欣賞、去享受、去融入每一件事。

凡事皆能好好地做、從中感受喜悅並喜樂地活著,這本身就是人生最大的勝利,成為人生最佳勝利組。

2025年5月31日 星期六

省力過活

省力過活

印順導師長期處於疾病之中,也正因為這樣,養成面對病苦的觀念與方法;這心法在佛教來說叫「隨順因緣」,在道家來說則是「順其自然」。

既然生病了,無時無刻不在病中,那麼一切就如其所然、任其發展;你病你的,我做我該做的。如此,保持一種輕安自在的心境,以鬆柔省力的方式來面對疾病的糾纏。

世間人過得很辛苦,在於用了過多的「拙力」,凡事攀緣、抓取、強求、執著等,這樣「用力」的生活方式,自是相當辛苦;不僅苦了自己、也苦了他人。佛法講的放下、超越、出離和解脫等,即是要我們不用力的活著,或者是過一種最省力的生活。

這也是面對困境的高明態度,一般人依世俗常情,往往會選擇奮力一搏,積極進取;這樣固然有其可貴之處,但若過度執取與爭奪,終將身心俱疲。

相對地,一種隨緣的生活態度與生命觀,也是極為寶貴的智慧。這不是消極或放棄,而是有限個體的認清理解,面對苦難世界,人不僅渺小,內心也容易變得微弱無力。

因此,無須將自己抬得過高、放得過大,人只要找到自己一片天地,尋得自身定位,守好本分、安住在其中,做該做的事,一切交給因緣來成就,讓業緣、天意來促成。

唯有這樣隨順心態,省力過活,才有得以享有「歲月靜好」的安平日子。

佛法中的「保險」

佛法中的「保險」

《雜阿含經》說:「假使有世間,正見增上者,雖復百千生,終不墮惡趣。」此處的「正見」主要是指對因果、善惡、業報及三世輪迴有正確理解與信受,只要心存此等正知正見、引發正信正行,即使未能今身解脫,於百千生死輪迴中也不會墮入三惡道,反而多得人天善趣。

如是教導在佛典中廣泛可見,如《法句經》:「正見學務增,是為世間明,所生福千倍,終不墮惡道。」《般若經》:「般若波羅蜜,當受持讀誦思惟說、正憶念、修行。以是善根因緣故,終不墮惡道中,受天上人中樂,增益六波羅蜜」等。

一般人重於「保險」,但真正的保險——包括保護、保障、保證與保固等,來自於自身的善行與正見,而非外在契約形式的保險,僅在於保障財物或生命有限的安全。

相對的,大多數人存在死亡的恐懼與來生的未知,有了佛法正知正見的保證、保障,臨命終時正念現前,即便病痛折騰猶能轉危為安,此「保險」是因果法則下的必然結果,安心安然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佛法的保險是藉著皈依佛、法、僧三寶,累積福德資糧、修持己心,「終不墮惡道」的保證不能說是神祕力量的庇護,亦不限於佛弟子;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天道酬勤」、「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人在做,天在看」等,皆強調因果自負、自業自得,是故真正的「保險」來自於內心的覺悟與實踐。

如此,對佛弟子而言,不僅不會墮惡道,而且能獲得諸佛菩薩庇佑護持,甚至獲得授記,在盡未來際投生淨土佛國或圓滿佛道。

佛法以修行、誦經、持戒、積善作為「保險」,佛法給予的初階教導是因果法則;一個人只要心存良善、樂於利他助人,佛法所給予最堅實的依靠,循著戒、定、慧、慈悲等修持,確保人一生、多生或無限的來生,無畏無懼、心安理得。

如「水」般生活

如「水」般生活

面對苦難,我們可以選擇轉化它,讓痛苦成為生命蛻變的契機,只要觀念正確,並找到合適的方法,苦難反而會成為動力,推進我們從生命低谷躍升到高貴境界。

儘管這過程艱困難受,我們仍要學習接納它、擁抱它,而非一味地排斥與抗拒。因為當心中充滿抗拒、對立與衝突時,痛苦只會加倍,不會減少。

所以面對苦痛時,我們應以更柔軟、更放鬆,以慈悲與感恩的心正向迎接與面對,甚至欣賞和享受。

這裡可以看出兩種面對痛苦的心態:

一種是陽剛式奮戰到底,雖然這也是一種可行的方式,但卻極為辛苦,若方法錯誤,可能徒勞無功,甚至傷痕累累。

另一種則是讓步與轉向,懂得退後一步、回頭反思,重新調整步伐,重新審視足跡,改變對立性、張力式思維。

苦難讓人謙卑、讓人鬆柔,而這樣的謙卑與鬆柔,正是「離苦得樂」最需要的特質,讓我們更有靈活彈性與適應力。

人應該學習這樣的柔軟,這正是道家的智慧,如水一般、順應一切,雖柔軟無形卻能無堅不摧,具有無窮的韌性與生命力。

當我們學會如水而活,從容不迫、順其自然,就能在看似無路之處走到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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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淬練

苦的淬練

「人生是苦」乃佛法的寫實描述與真切教示,苦痛的人生需要有所依憑,猶如在茫茫大海中有所安頓、有所寄托,這可能是一艘大船,可能只是一塊浮木,無論如何在苦海無邊的境遇中,總要有個救生圈、保命符,使不致於滅頂。

當遭逢到生命的苦,我們可以做兩種思維觀照:一是信仰的回歸,意即修行的召喚,想到苦、感受到苦,就知曉佛法的可貴,讓佛法成為黑暗明燈,度過漫漫長夜。

第二,苦既是普遍現象,跟別人相較我們所受的苦都不算什麼,畢竟這世界悲慘的人太多,從自身的苦外推他人的苦,生起不安不忍之心,善待一切的人。

感知到苦、回歸到信仰,堅定了修行的意志,這是了生脫死的出離心;悲憫他人的苦痛遭遇,希望為他做些什麼,這是利他助人的慈悲心。佛法的修行就是上求解脫成佛、下化有情眾生的道路,正因經驗到苦而更堅定如此的心志。

苦痛是人世間之常,苦是「逆增上緣」,開啟了求道的歷程、找回家的路,在此之中昇華、轉化與療癒,讓一個人覺悟、真真切切的活著。

2025年5月15日 星期四

病得很健康

病得很健康

不少人生病,生活在憂悶的苦惱中,然而病固然可厭,因病而擔心害怕更讓人生厭,苦上加苦。 

曾聽聞說:許多得癌症的,最後不是因病而死,反而是自嚇而死,佛教說「身苦患、心不苦患」,就有其可貴之處。 

如果因身體疾病而心起煩惱,意味著心理尚未真正的接受和調適,這樣的排斥、否定、抵抗和拒絕等,可以說加倍受苦。 

證嚴法師說:「甘願做歡喜受;歡喜還打八折,不甘願就得加倍付利息。」同樣道理,不認病之不甘願,亦復增苦痛,因此歡喜接受是療癒治病的第一步,因承認、接受慢慢調適轉化,保持心情的愉悅穩定,如此病得很健康。 

承認、接納不是消極悲觀,而是坦然面對、泰然承受,這讓我想到印順法師面對疾病的觀念與心態,例如:

「我從來沒有離了病,除了不得已而睡幾天以外,又從來沒有離開了修學,不斷的講說,不斷的寫作。病,成了常態,也就不再重視病。法喜與為法的願力,支持我勝過了奄奄欲息的病態。」 

「我雖然疲累不堪,但也不去睬他。或有新的發見,新的領會,從聞思而來的法喜充滿,應該是支持我生存下去的力量。我對病的態度,是不足為訓的,但對神經兮兮的終日在病苦威脅中的人,倒不失為一帖健康劑。」 

「「人命在呼吸間」,佛說是不會錯的。健全結實的人,都可能因小小的因緣而突然死去。死,似乎是很容易的,但在我的經驗中,如因緣未盡,那死是並不太容易的。說得好,因緣大事未盡,不能死。說得難聽些,業緣未了,還要受些苦難與折磨。」 

印順法師在《平凡的一生》描述自己常在病中、終身與病為伴的經歷體驗。在他年輕時二十六歲開始得病,依書中所述是肺病(肺結核),因醫療落後遲未就醫,肺部嚴重鈣化,氣管也因而彎曲,終其一生病苦折騰。

然即便有病在身,也可以「帶病修行」,因病之醒覺、法之喜樂而常保心境的淡然安定,帶病生活、過如常的生活,感受歲月靜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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