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15日 星期六

以「上人」高度想問題

以「上人」高度想問題

日常生活中我們往往被瑣碎的問題所纏繞,難以從不同視角去審視事物。然而,所謂的智者,往往能以更高的層次、更大的格局來思考問題,著眼於整體、長遠與根本性的向度。

「上人」有不同的意涵,在佛法中主要指的是菩薩,「但為一切眾生故行善法,是名上人」,甚至是聖賢菩薩;在慈濟社群中「上人」則特指證嚴法師。而一般用語則泛指非凡之人,如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以上人高度想問題,就一般凡俗意義,在於跳出思維框架,不受限於既有的知識和經驗,勇於自我挑戰、甚至挑戰傳統,從新的角度看待問題,通往「止於至善」的境界。

如果就佛法意涵的「上人」,以「上人」高度思考問題大致有三個特點:

第一,深刻的因果業報觀,善惡因果是佛法基本教導,如是因、如是果,任何事項判斷和行為抉擇,都會考慮到因果。

第二,無常與空性的智慧,了知世事無常,一切都在變動之中,也因此順觀因緣、心不起執,看穿看透表相背後的真實而為所當為、行所應行。

第三,慈悲無我的利他精神,凡事不以自我為中心,而是關注他人福祉,時時、處處為眾生設想;正因不為自己想,因此能想得深、想得遠。

人有千萬種,站在「上人」高度想問題,使能不一般見識,在遇到困境險阻時,暗地自問「上人」會怎麼想、怎麼做,如此諸多問題都容易找到答案、找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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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而不病

病而不病

佛經中說「世間無常,國土危脆」,不只是國土為脆,無常的人世間人身也危脆,因為無常、生滅變異不斷,人無有不在病時,只是大小輕重的差異。 

病身常在,也因此不以為病,但還是要時時做疾病想,而有助於道業的增長。就像一個人年紀大了,視力和聽力都衰退,如視覺上有白內障、飛蚊症,聽覺上有耳鳴,這些都是常見問題;如果還有一些慢性病,如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等,或多或少都對生活造成衝擊影響。 

既然有病在身、以病為常態,就不用太在意,然而也不能不在意。不在意是因為日子還是要過,太在意則是身苦加上心苦,也就苦上加苦;適度在意是保持對身體的自覺,猶如佛教四念住中「身念住」修行,培養對身體感受的敏銳度。

 每一個疾病都會對應到身心的經驗,只是知不知、覺不覺的問題。人生有苦、是苦,亦在於色身臭皮囊的存在,「吾有大患為吾有身」,透過疾病的觀照來激勵道心、增進道業,病而不病,才不枉疾病給予我們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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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牢心境

坐牢心境

新聞上不時報導政府高官、民意代表因身陷貪瀆被調查、被起訴、被判刑、被關押等,這些人不少是高知識分子,學有專精,平日家境富裕、生活優渥,如今成為階下囚,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人在看守所裡,不只失去行動自由,還要接受檢調人員審訊拷問、疲勞轟炸,身心的折磨可想而知,姑且不論是否有罪,在這過程中已然是輸家。

人世間的紛擾,政治上罪刑判定,各說各話,讓人眼花繚亂。這裡我不是要談政治,也沒有特定的政黨偏好,只是心想當一個位高權重的官員、民代成為嫌疑犯或受刑者,該如何調適心態,使在獄中也能保持定靜與安適? 

入監服刑就像文天祥<正氣歌>裡說的「牛驥同一皁,雞棲鳳凰食」,這時候固然可以長養浩然之氣,「從容做楚囚」,但這除非平日修持有功,否則於此境遇哪能輕易招架,往往只是意志消沈、心思混亂。

不能想到最好,就讓自己成為最差。

因此受刑人拋空過去的豐功偉業、飛黃騰達,把自己身段放低、姿態放下,不要認為自己有任何的尊嚴可言,就像「蟑螂」一樣,不嫌髒亂也飢不擇食,甚至耍廢擺爛,不再力求完美,而承認自己是殘破之身,自己就是個罪人、最下賤之人。

當人把標準降到低點,只求苟延殘喘,任何的遭遇都可以接受。好似台北車站周圍的流浪漢,我有時候對他們的人生感到好奇,就某種面向來講他們也展示了生命韌性,得以隨意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臥地而睡;試想:一個人能夠在大庭廣眾下隨意入眠,絲毫不在乎旁人眼光,這是如何的生命境界?

流浪漢,在世俗的眼光是窮愁潦倒的失敗者,但就某個角度而言他們能夠這樣過活,何嘗不也是一種特殊的能耐與成就?即便他們可能心情低落、多病纏身等。 

不管真假對錯、有罪無罪,當鋃鐺入獄之身不由己,就要學習「身苦心不苦」,避免在牢獄之中徒增憤怒仇恨的負面能量,讓自己直陷在萬丈深淵的絕境中。

人要學習把生命拉到低點,承認自己的殘破卑賤,了知人生沒什麼大不了,就像個乞丐一樣,要飯只求三餐溫飽,只願活得下去,如此的「知道為何,承受任何」,苦痛磨難就在這一念之間轉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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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痛

兩種痛

佛法所說的「八苦」,其中生老病死四種苦跟身體有關;如果更清楚的說,這樣身體為主的苦是痛(pain)。換言之,苦(suffering)應是更廣義的,包括身苦和心苦,而痛主要就身體的知覺感受,因為有痛才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痛是生而為人都必須經歷的,尤其是生病時所經驗到的痛苦。然而病痛也是一種生物生存的保護機制,一種警訊的傳遞,意味著必須調整和改變。

傳統中醫說「通則不痛,通則不痛」,若進一步的延伸,就是「痛則求通」,一旦氣血暢通,痛就不復存在,即要讓生理機制、身體功能順當運轉。

然而有另外一種痛,就是純然的痛,痛而看不到任何希望,尤其是末期病患復原無望,這時候只想安然地走完人生最後一哩路,在生命末端保有一絲尊嚴,如此高劑量的止痛藥或嗎啡,就是唯一的渴望與祈求。

如此有兩種痛,一種痛是本能性的防護,一種痛是為生命結束做準備。當有得救、有希望即要努力爭取,當病入膏肓則萬緣放下,心存善念正念,順著福德因緣告別摯愛的人生。

痛是每個有意識的生命都必須面對的,因為痛讓人深切的感知、真實的活著,人之所以有道德良知、仁慈愛心,不離苦痛的感同身受而來,既讓人害怕,也讓人藉此而進化昇華。

小時了了與大雞慢啼

小時了了與大雞慢啼

過年期間到一位好朋友的家中拜年,其家人具有「通天」本領,可以探測一個人一生的生命劇本,為我們一家3人的八字估算了一下,說道小女是「大雞慢啼」,對此我心理頗覺釋懷。

女兒自就學以來,成績一直平平,沒有太大或太多出色表現;不輸在起跑點上的競爭年代,讓我們有些擔心,深怕她遠落於人,她卻表現出一副「知足常樂」,常覺得這樣就很好。

現今小孩的家長愛子心切,多半強力栽培,子女成龍、成鳳,然而這位命理師的鐵口直斷,讓我們稍感放心,願意相信他所說的。

「大雞慢啼」或有一點「路遙知馬力」的意思,人生道路就像一場馬拉松,不到盡頭難分勝負,有些人「小時了了」,有些人「大雞慢啼」,當然也有一些人小時了了,大時了不得,老時更不得了,等於是從頭到尾都是人生勝利組,一路長紅,這當然是最佳狀態、最好旅程。

然相對於一帆風順、一路領先,也有小時不了、大亦不佳的情形;排除這兩種極端,中間就有許多種可能。

人生應該放寬眼界、放大視野,在人生的上半場是贏家,不見得是好事,反而爬得越高可能摔得越重,相對的不急功近利、不增強好勝,如同鴨子划水,反而可以細水長流。

人生就是如此,慢慢賺、穩穩賺才能久久賺,回想我年少時表現亦不算好,到了大學年紀才更明確自己要走的路,而且開始「急起直追」,如今生活也算差強人意,或許女兒也有我的命盤,算是晚熟型的。

命理師解除了我的擔憂,或也是過年的一種收穫。

2025年1月31日 星期五

佛教慈善資源分配的倫理反思

佛教慈善資源分配的倫理反思

——從佛典教示到慈濟慈善

 

摘要

「分配」是身在社會群體中的個人皆要面對的,佛教的慈善救濟亦然,當所需者眾而資源又相對有限,如何公平或合理的分配,成了佛教倫理學可探究的問題。本文首先指出公義和公益的可能張力,在公益慈善過程中避免因不義而帶來另一種傷害,成了本文反思所在。其次,以佛典為依據,探討佛教如何看待布施(給予)的優先順序和原則,可知布施對象雖有功德大小,但更重於布施者的動機和心態,也考量到施與受的雙方是否皆心意精純等因素,同時「二諦」並觀,隨順因緣而行布施。第三,以慈濟基金會作為佛教慈善實踐的範例,慈濟強調克己自律、財政嚴明,並以「及時、直接、重點、尊重、務實」等為賑災原則,亦顯示資源分配的佛教觀點。最後結語認為佛教慈善的「分配正義」,以慈悲心出發兼及智慧的明斷而考量到公平性和合理性,確保資源的合宜分配;在慈善工作中,除以最需幫助者為優先,並將慈善視為自利利他、自度度他的修行過程,當慈悲含攝公義權衡,菩薩的慈悲才得以圓滿。

關鍵詞:佛教慈善、合宜分配、布施、意業為重、慈濟賑災

刊於《玄奘佛學研究》 42 (2024/09) 27-58

「彈偏斥小」

《維摩結經》的「彈偏斥小」

《維摩詰經》多處展現出對聲聞佛法的批判,如經文初始之維摩詰示疾,佛陀派遣諸大弟子前往探病,但諸聲聞弟子都懼於維摩詰之智慧威德裹足不前,甚而諸大菩薩也敬畏三分,直到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薩前往論法才得以解套。 

作為大乘佛典的《維摩詰經》,「彈偏斥小」是一鮮明的特色。「偏」指的是聲聞行者修行成就的狹隘以及對教法的片面理解,如偏重個人解脫、偏於形式執著,而「小」意指小乘,在修行方法、修學目標上的局限性,小志、小慧與小格局。 

「彈偏斥小」之評判偏執小乘,存在於不少大乘佛典,藉由「偏」和「小」,宣揚大乘佛教的廣大境界與究竟智慧,讓聲聞弟子得以「恥小慕大」。相對於「彈偏斥小」,有所謂「褒圓歎大」,偏與圓、小與大,由此看出聲聞與菩薩的別異;如《維摩詰經》「天女散花」典故,批評聲聞弟子對戒律形式的持守,即是一例。 

小乘教法(如聲聞、緣覺)在大乘佛典看來有兩個限制:一是對生死的恐懼與對涅槃的執著,導致消極的出離心態,以自我解脫為目的,卻忽視了與世間眾生的連結;二是修行的形式化,如雖注重戒律,但也易於陷入二元對立(善惡、如法與不如法),有違佛法的平等空性,不似大乘菩薩的自在境界,雖然菩薩修行度眾亦容易因「方便」而流弊不斷。 

可知,聲聞弟子因懼怕生死而遠離眾生,執取涅槃而畫地自限;相對的,菩薩長在生死中行菩薩道,涅槃、生死皆如幻似化,朝向既深又廣、既高又大的圓滿覺悟。 

進言之,聲聞行者對善惡、生死、涅槃等分別認知,主張「了生死,入涅槃」、「斷煩惱,證菩提」,然而在菩薩行者強調的「空性」觀,旨在破除一切對立,將生死與涅槃、煩惱與菩提視為一體兩面,進而超越二邊對立執著,而說「生死即涅槃」或「煩惱即菩提」。 

總之,《維摩詰經》中的「彈偏斥小」,由此看出菩薩對聲聞的貶抑,然聲聞法不是不對,而是不夠;「彈偏斥小」與其說是對小乘佛教的批判,更是對大乘佛法的讚揚,著由聲聞弟子的「偏」和「小」,顯發菩薩的寬闊胸懷與極致智慧,而指向無上佛道的圓滿偉大。

廷伸思考:

•       《維摩詰經》的「彈偏斥小」,您認為聲聞行者會如何回應?

•       佛教有所謂「眾生平等」、「法法平等」,「彈偏斥小」會不會有失平等,因輕蔑而為一種歧視?

•       大、小乘融通一致是否可行?有哪些可能的典範?

(佛教徒必讀經典系列之《維摩詰經》)

儒家中的正念

儒家中的正念:佛教思想的比較

本文探討儒家思想中的「正念」,對比於佛教中著名的正念(巴利文:sammā-sati,梵文:samyak-smṛti。佛教正念著重於修習止(samatha)與觀(vipassanā),作為通往靈性解脫的途徑;而儒家的正念則聚焦於倫理行為、人際和諧與美德培養。通過分析儒家核心概念如「仁」、「義」、「禮」等概念,本文闡明了儒家正念如何體現以君子人格為導向的修學範式。

本文分析了儒家經典(如《論語》與《孟子》)與佛教正念(sati)教義,指出儒家與佛教雖均重視道德與靈性,但側重點各有不同:儒家的正念是關係性的(relational),旨在促進人倫道德的價值實現;而佛教正念則強調斷除煩惱、去貪瞋痴,從而達致個人解脫。

文中還探討了兩種傳統中正念的具體實踐面向。如儒家對「氣」的修養,尤其是《孟子》提出的「浩然正氣」,藉由心身一體的調和,統合內在的生命力與倫理行為,從而涵養道德品格與增進社會和諧。而佛教的安那般那念(ānāpānasati,出入息念)則專注於對呼吸的禪修覺察,以達到心念專注與智慧覺悟,最終解脫苦惱。這些差異反映了兩種文化傳統的特點,儒家的德性倫理以道德關係與社會責任為優先,而佛教正念追求靈性覺醒與超越執著的自由。

透過比較分析,本文探討了儒家與佛教正念的共同特點與各自差異。儘管兩種傳統均提倡自律、自我覺察與心性修養,其實踐方式背後象徵不同的哲學理念與世界觀;從這些差異中,本文以正念作為一「跨文化」現象,提供了進一步的對比理解。

最後,文中討論了儒家與佛教正念在當代倫理實踐中的意義,指出不同面向正念之可能,儘管目標不盡相同,深淺亦有所差異,但皆有其潛在的普遍應用價值,在促進個人幸福、社會和諧與世界和平提供了相輔相成的可能,而得以展開更為豐富廣泛的正念論述。

(未完待續,進行中之研究)

從對立中解脫

從對立中解脫

「天女散花」是《維摩詰經》著名的譬喻故事,藉此深刻且生動地揭示了菩薩與聲聞弟子的不同境界,以及修行者在求道過程中所應抱持的心態。

故事敘述維摩詰居士在說法時,有一位天女現身向在場的菩薩和大弟子們灑散花瓣。奇妙的是,花朵灑在菩薩身上會自然飄落,但灑在聲聞弟子身上卻怎麼也甩不掉。天女藉此問舍利弗為何要將花朵拂去,舍利弗回答說:「此花不如法,是以去之。」天女則回應表示,花本身並無好壞分別之分,乃聲聞弟子們的心有所執著,才會生起取著分別之心。

天花落在菩薩身上時自然落下,落在聲聞弟子(以舍利弗為代表)卻緊緊附著、去除不了,問題不在花而在人,若視其「不如法」,心起執著、心有排拒,如此花在其眼裡就有問題,花與人因對立而牽繫,顯示聲聞弟子懼怕犯戒、厭離五欲,仍未徹底斷除內心的結習,因此天花得以附著其身。

天花附著在聲聞弟子身上象徵其內心「結習」未盡,如經云「結習未盡,華著身耳!結習盡者,華不著也」,對五欲(色、聲、香、味、觸)的禁制,猶然是落入一邊,累生累世的習氣與執著猶未完全消除,相對於凡夫眾生五欲貪著的另一邊。菩薩則無此分別,因超越五欲與結習,而得全然的自由與解脫,從中亦展現了《維摩詰經》的平等性與空性——世間一切諸法如如不二,分別乃因人心執著而生。

固然佛教戒律表示「不著香花鬘」、「不香油塗身」等,但菩薩與聲聞持戒心態不同。菩薩之開通、開明,即便天花附著,因無心於此、無所分別故無所厭棄,天花反不會沾黏於身,如經上說:「觀諸菩薩華不著者,已斷一切分別想故」;然聲聞弟子因執著「天花不如法」,進行好與壞、是與非的對立二分,如此因分別而有所掛礙、自我設限。

任何的對立,都是一種執取和束縛,菩薩不與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對立,廓然大公、氣度恢宏。如我們對某個人憎惡,就不自覺懸念與此,如是種了因、結了緣,成為自身的牽絆,反而坦然的接受之、迎接之,才得以放下和釋懷,讓自己從對立中解脫。

「天女散花」,以生動易懂的譬喻方式,闡述了佛法中深奧的道理。藉天花的附著與否,象徵我們根深柢固的分別執著與慣有的習氣,只要心無所執就沒有畏懼,不在對立中兩相傾軋。

廷伸思考:

•       是否有這樣的經驗,當心起執著、心有分別,煩惱就升起?

•       什麼是面對欲望的好方法?是消極的遠離、排拒,還是正向的面對和迎接?

•       「天女散花」典故仍維繫《維摩結經》「彈偏斥小」的論調,您覺得這樣對聲聞弟子公平嗎?

(佛教徒必讀經典系列之《維摩詰經》)

義務或超義務?

義務或超義務?:大乘菩薩行的倫理探討

菩薩道理想作為大乘佛教的核心理念,為探討利他主義及其倫理意涵提供了一個引人入勝的思考示例。菩薩因對一切有情眾生的無盡慈悲,展現了極為動人的自我犧牲,於此引發一重要問題:這些行為僅是他們誓願下的道德義務,還是屬於「超義務」(supererogation)的偉大行為?本文將從佛教哲學和西方倫理學的角度進行探討。

首先,本文在道德哲學中對「義務」與「超義務」的概念進行界定。義務性行為是指道德律法或責任所要求的行為;未能履行此類行為將構成道德過失。而超義務性行為則是可嘉許但非必需的行為,其具有超越一般期待的高道德價值。

其次,從菩薩行的視角來看,「超義務」往往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應,並不被認為是「超乎」義務,而是與其發心相符、心甘情願的選擇。觀察者可能將這些行為視為超義務,但對菩薩而言,這只是自然而然的選擇,顯示了行為者與觀察者在理解超義務上的差異。

第三,這種差異表明義務與超義務之間的界限是動態的,隨個人的心智進化與道德發展而改變。如隨著慈悲的培養與能力的增強,人們將傾向於菩薩的精神,逐漸趨向「無我」的境界,動態地改變義務與超義務之間的分界。任何理性存在者渴望追求善與美,皆自願沿此光譜前進,從履行義務朝向超義務邁進。

第四,本研究亦將這一分析置於更廣泛的倫理框架中,特別是探討與亞里士多德的德性概念和康德的道德義務論的對比。藉此比較研究,揭示佛教倫理思維的特色,同時在道德義務論述中認識大乘菩薩的形象。

本文的結論指出,佛教的利他主義挑戰西方傳統義務與超義務的二分,大乘菩薩的理想鼓勵我們培養完美人格,擴展對一切存在的責任感,尤其將他人苦難視為共同義務,以此利他而自利,進而指向意義與價值的美善人生。

(未完待續,進行中之研究)

2025年1月16日 星期四

「做中學,學中覺,覺中做」

「做中學,學中覺,覺中做」 

「做中學」(learning by doing)是哲學家杜威著名的觀點,意指不能只停留在概念認知,還必須親身投入行動,透過實作來學習,強調切身力行、實踐的重要性。 

證嚴法師暨慈濟志工著名口號「做就對了」,大體也有此一精神,不只如此,把漢語「學即覺」及佛法覺知、覺悟的意涵引入,更進一步表示「做中學,學中覺」,做與學最終是為了覺——智慧的提昇、啟發。 

佛法說「悲智雙運」,慈悲要有智慧,也因此任何行善助人的做,不能少了清晰明白的判斷,手快還必須眼明,也因此「做中學,學中覺」還必須「覺中做」。 

如此「做中學,學中覺,覺中做」之做、學、覺三者成了一完整的體系,顯示理論與實踐、觀念與行動的相依相待、交會循環,或可視為是王陽明「知行合一」——「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的補充說明。 

總之,「做中學,學中覺,覺中做」三者互為因果、相互促進,朝向智慧的人生、覺悟的境界前行;此不僅是佛教修行的方法,也是一般人生命成長的重要指引,在行動中學習,在學習中覺悟,在覺悟中行動,構築美善生活的完滿歷程。

大白中的一點黑

大白中的一點黑

2025年剛開始沒多久,不少媒體炒作慈濟新聞,渲染慈濟大愛台、大林醫院等議題,這當中是非善惡、真假對錯,可說各有立場、各從不同角度切入,也正因為看待問題的視角不一樣,於是產生種種紛擾。 

證嚴上人心思純淨,一心只想為世間苦難做點事,然而宗教的超越性行入世濟助之事,亦不免隨著世俗人心攪和而混雜紛亂,世人如此、世間事如此,也莫可奈何。 

固然慈濟一些作為留待討論空間,得以重作調整和改進,但大體而言慈濟仍是臺灣社會的良善力量,做對的事遠多於美中不足的失誤,善的聚集遠大於惡;然而批評者只看到負面缺點,卻無法體會普遍性正面美善,這是相當令人感到遺憾的。 

就好比大白板中有一黑點、污點,外人就集中在這個點上放大檢視,無視於這整個白板依舊是純白潔淨的。 

壞人做壞事不足為奇,好人做錯事就慘遭千刀萬剮、萬箭穿心,更何況所謂錯事也未必是錯,尚未有絕對客觀公斷;只不過人之劣根與嗜血性,總是在善中找惡,如此而見獵心喜,以偏概全抹殺絕大多數的好人與好事。 

然而這一切的不友善,乃至於「敵意」,猶如佛法「逆增上緣」,亦讓慈濟反身而誠、反躬自省,自問:為什麼外人不了解、容易誤解?為什麼善行招致曲解,以至於惡言相向和毀謗?我相信更大多數的台灣人是善良公道的,默默支持、真心護守著慈濟,那也就夠了。 

人間事盤根錯節,既無法十全十美,就不求盡如人意;自反而縮,一切但求俯仰無愧、不忘初心。

政教關係之不即不離

政教關係之不即不離

「慈濟十戒」其中一條是「不參與政治」,然而參政權,或者相關公民權利包括選舉、罷免、集會結社、言論自由等,都是民主時代的普世價值、普遍認知。宗教或慈善團體以不參與政治作為規範,無異於限制或剝奪憲法所保障的權利和應行的義務。 

事實上不參與政治更正確的說應是「不以慈濟的身份參與政治」,如此既尊重每個人的權利義務,以及公民的角色扮演,同時也符合證嚴法師的超然心境,不陷入政治情勢的反覆無常、糾結糾纏,乃至於意識形態的對立衝突等。 

「不參與政治」看似是嚴禁參政的極端表述,給人不同聯想或疑慮,而「不以慈濟的身份參與政治」則得以兩全其美,兼顧慈濟中立形象與志工公民角色,在組織與個人之間劃出界限,既保有慈濟的純粹性,又不否定志工涉足公共性事務。

消極的不參與政治,容易被誤解為對社會議題漠不關心,甚至產生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相對於此,提倡「人生佛教」的太虛大師不只關心政治,也和政治人物過從甚密,試圖結合權勢為佛教發聲、為蒼生謀福,甚至曾意想以佛教立場來組織政黨,其積極涉政甚被譏為「政治和尚」。 

不以慈濟的身份參與政治,在於保護慈濟,強調慈濟作為一個宗教慈善團體,關心苦難、關懷眾生,只專注於慈善事業,提供物質需求與精神慰藉,避免捲入無謂的人際分化或黨派相爭。 

如此,關心政治卻不參與政治,可說是證嚴上人的理念;每個公民都應了解時事脈動,並透過民主程序行使公民權,但關心政治卻未必要競選公職、加入政黨等。而且實質參政,不免偏向某一特定黨群,進而面臨捐款來源、資源分配等方面的利害考量,善款難以廣納,所能幫助的人就有限。 

「拒絕參與統治的人,會被更糟糕的人統治。」真正有心為民服務、獻身社會改造皆可投入政治,慈濟師兄姐亦復如是,只不過不應以慈濟的名義涉入,保持清淨的宗教形象單純的服務社會,同時也尊重多元價值觀,如此才能不分黨派、宗教、族群來普度眾生。 

當代政教關係乃一值得探討的議題,「不以慈濟的身份參與政治」是慈濟基於其宗教理想和慈善使命所做的定位,既保障了慈濟的獨立性,也確保了慈濟的公信力,同時也鼓勵志工關心社會,不反對以個人身分從政,明確區分個人與組織的區別,從中平衡了宗教信仰、慈善實踐與公民權利,讓慈濟在社會上扮演著「中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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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志合一」之「有心」與「有力」

「職志合一」新詮

「職志合一」是證嚴法師的理念,「職」可以是指本職學能的專業能力,「志」是志向、志趣,有心於此而自發性、自願為之;可知「職志」二字,一個是有力(專業能力)、一個有心(心之所嚮),有心有力來從事所投身的工作。

換言之,「職志合一」強調專業能力與志向志趣的結合,既要有工作的熱誠和理想關懷(有心),又要具備完成工作的專業技能(有力),以「有心」與「有力」作為職業生涯的信念引導。

首先,「有心」代表的是對工作的熱愛與熱情,當一個人真心喜愛他的工作,並以此為志向,就會自願性投入其中,甚至不惜成本、不計代價;這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更是為了自我實現。「有心」於此,意味著作為人的理想性,有強烈的動力、動能追求夢想,這種內在驅動力可以使他在面對挑戰時,依然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

其次,「有力」則是指擁有相應的專業能力和技能。無論是學術研究、技術開發還是任何其他領域,專業能力都是必要條件,具備完成工作所需的知識和技能,才能成功有效的完成任務。「有力」涉及實際的素養和訓練,除了知識還要經驗,使能務實的面對問題、解決問題,勝任有餘。

任何工作者,例如醫療工作者當然要有醫療相關專業背景,然「醫術高超」外若能將「救死扶傷」視為志向,那麼他們的工作不僅僅是一份職業,而是一種願力承擔,帶著使命與利他精神的工作過程中,不僅有成就感,也讓服務對象感受到真誠與溫暖。

「有心」或「有力」的「職志合一」,不只實現個己價值,也對社會和他人產生正向影響,以此利他、自利,實現美好幸福的人生。

養生與治病

養生與治病

生命是老病死的過程,每個人都要摸索一套活得好、活得久的觀念和方法,尤其上了年紀更是如此。

養生與治病看似不同,甚至對立,實則相輔相成,皆以健康為目標;如果一個人以治病的方式來生活,應該就是很養生的生活。

治病是對於已發生的疾病進行治療,使能恢復健康,養生則強調預防疾病,保持身體健康,甚至追求長壽。如果以治病模式來養生,大概符合中醫「上醫治未病」的精神理念。

養生與治病皆要注意飲食、調理睡眠、重視運動等,養成良好生活習慣;或者反過來說,治病的人正在病中,也因病而保持醒覺,不隨意吃東西、不打亂作息規律,生活步調放慢、放鬆,如是治病的生活型態即近於養生,形神共養,順乎自然來調和生理節奏。

或者直接的說,治病在於養病,治病、養病皆要過一種正念覺知的生活,正念即有助於養生,常保身心的平衡和諧;如此可看出,治病、正念和養生之間一致相通。

總之,養生與治病都是為了健康,養生著重預防,治病強調治療,然我們可以將治病視為養生的方法,而養生作為治病的補強,實現人們活得好、活得久的共同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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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31日 星期二

善門廣開

「善門」的三種意義

「善門入佛門」是證嚴法師的重要信念,慈濟作為宗教和慈善團體,由「善門入佛門」展現之。「善門」重於慈善,但又不只是慈善,綜合證嚴法師思想應有慈善、美善、善巧(方便)三種意義。

慈濟最廣為人知的是濟貧救苦的實踐,從早期慈善賑災到後來的醫療、教育、人文等多元化開展,皆不離慈善作為基礎定位,以實際行動關懷社會弱勢。

然而慈濟的慈善不僅是物質上的給予,更是一種利他精神的展現,實踐大乘菩薩道的慈悲教導。意即慈濟透過慈善陶冶心性,使得慈善不僅是外在行為,更是內心的昇華淨化,募款最終是為「募心」,從助人的行善到自利、利他的美善。

事實上,不只是慈善,慈濟任何一志業、任何作為,包括推動環保、蔬食、制服等,皆為「藉事練心」的「淨化人心」,進至「祥和社會,天下無災」。

「善門」之善,還包括大乘佛法常說的善巧方便,菩薩依據不同時空的對象條件,因人而異、因地制宜,以最適宜、最有效的方式來幫助眾生、利益有情。是以慈濟開展種種法門,推陳出新的信仰模式,或可視為是因應時代而權設的善巧方便。

「善」是哲學、倫理學重要概念,一些哲學家即著眼於此的分析(如西田幾多郎的《善之研究》),證嚴法師的「善門入佛門」亦為「善」啟發良多。

可以說證嚴法師的「佛法生活化、菩薩人間化」,引領「人間善學」的建構,標示「善」的慈善、美善、善巧的多元意涵,朝向善經濟、善倫理、善治理、善科學等前行;唯有人與人、人與物之間「共善」,人間淨土、世界大同才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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