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31日 星期六

「為知識而知識」

「為知識而知識」

余英時先生在訪談中說他的學術研究純然是「為知識而知識」。「為知識而知識」這樣的立場,或具有正反兩種解讀的可能,若就負面意涵來講似乎太自我中心,只求滿足一己所好,而不關心人類社會的貢獻與否。 

若就正向意涵來說,卻代表知識追求的純正動機,很單純乃至於純淨的只為學問本身,不為其他目的之計量盤算,尤其是世間的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等,如《論語》所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如此看待知識或有兩種對立方式:一是為利他而知識,另一是為名利而知識;然而在這兩個端點之間,純粹的「為知識而知識」,也成了其中一種選項。 

我想余英時「為知識而知識」的說法,大致也表達「知識人」立身處世的原則,不摻雜太多他人期待以及個人情感好惡來從事學問研究。因此雖是「為知識而知識」,但相信也包括「為利他而知識」,乃至「為往聖繼絕學」的雄心壯志。尤其余英時文章中所展現出的人道關懷與文化理想,即可看出此一面向。 

此外這和余英時行事低調、謙沖自牧的性格風範有關,他的書房自稱為「小學齋」,或有莊子「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獨孤心境,只求在書堆裡樂在其中、自得其樂,這樣的「獨樂樂」是否能「眾樂樂」,也就不多過問。 

這也讓我想到印順法師著書立說的態度,如在《平凡的一生》說:「沒有想到有沒有人讀,讀了有沒有反應。我沈浸於佛菩薩的正法光明中,寫一些,正如學生向老師背誦或覆講一樣。在這樣的生活中,我沒有孤獨,充滿了法喜。」——這種為學求道的純粹性,意境精神頗令人景仰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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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貧與守貧

去貧與守貧

幾乎所有的宗教都以淡泊生活為修行選擇,例如天主教神父以守貧」(poverty)為信仰實踐的信念,視錢財為身外之物、非個人所有,一切物質擁有都收歸於公,佛教的法師亦然,宗教師理應樂於當起「貧僧」。 

然而修道人過著安貧樂道的清貧生活,卻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世俗人與修道人所想望的畢竟很不一樣。 

是以宗教團體從事慈善活動,未必皆以消滅貧窮為目標。既然貧窮有利於精神生活,乃是靈性提升的必要過程,有益於人類身心的正向發展,因此慈善救濟的重點不全然在於去除貧窮。

慈善救濟的目的之一固然是解除貧窮之苦,不過慈善所重應在於救急,暫時舒緩當下困境,所謂的「濟貧」不代表「去貧」,適時適度的感受貧窮,乃自於享受貧窮,也是一種人格的涵養與人生的修練。 

據聞曾在災難現場的慈善援助,慈濟志工們發送熱騰騰的素食便當,然一些受災戶習以為常的肉食慣習,第一時間拿到便當不見得心存感激,反而問起有沒有葷的,甚至心帶不悅的說怎麼沒有肉? 

如前所述,慈善的援助在於解一時之苦,而不是令其享一時之樂,我們只能確保關懷戶不再受凍挨餓,卻不保證他們大快朵頤乃至酒足飯飽。 

這背後涉及到慈善的倫理學,面對貧窮,慈善的救助當行於「中道」——過猶不及,滿眾生所願的同時也適時適地度化之,「苦既拔已,復為說法」,否則僅是順著受助者的習氣徒增業緣。

是以真正的宗教慈善,不能只是純粹的物質提供,還有心靈的淨化昇華,否則只是平庸之善,淡化宗教慈善別於一般慈善的特有意義;證嚴法師的「善門入佛門」,當有此意涵,非但行善的人進入佛門轉化心性,受助的人亦要從「手心向上」到「手心向下」,如此達至去貧與守貧的辨證平衡。(本文預計刊於《慈濟》月刊67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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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修證之根機差異

古今修證之根機差異

初期佛教漢譯《阿含經》及南傳《尼柯耶》典籍中,有不少聽聞佛陀說法「言下頓悟」的記載。然而此「聽聞即解脫」究竟是否可能?或者如何可能?聽聞佛法而即刻開悟,是否適用於現代人? 

就佛弟子而言,佛經所述是如實語,然當今禪法盛行,止觀修證、正念禪修普及,不少人聽聞、修學佛法許久,卻始終未能得力,更遑論證悟解脫。這固然是「去聖日遙」,未生佛世不及親聞佛陀說法,再來就是現代人根機薄弱,過去世累積的福慧資糧有限,而難以聞法悟入。 

聽聞而得解脫,確實有賴於過去的善根,尤其是慧根的修學資糧,佛教所說的「如是因、如是果」意也在此,不可能種少因、種小因而得大果。 

換個角度想,所謂聽聞而得到解脫,重點是聽聞到什麼樣的法,那個法的本身,或才是佛典所要強調的重點,例如四聖諦法、緣起法、以欲為苦而離欲、意業為重等,重點是在正法的掌握,而未必是在聽聞的動作。 

此外,經上所說「言下頓悟」,也可從宗教信仰的脈絡下理解,讓閱經、讀經或聽經者知道此法義或法門的重要性與殊勝利益,足以「得大果、大福利」,升起大信心;也就是佛經「言下頓悟」宣說目的(之一),意在勸修和入信,重點在於「應然」而未必是「實然」。 

當今科技發達,資訊、生醫等新知日新月異,生活品質也改善許多,現代人在聞法聽經上理應有更多便利及更大福德因緣,不少的「優勢」是古人所沒有的。因此古人易於得證,但今人根機、波羅蜜等較為低劣,此說是否確為如此?如同佛教中的「末法」概念,或可以重新評定認識之,畢竟佛教不是宿命論。 

事實上,佛教主張「見法即見佛」,相對於佛陀的現身說法,倘若「心不在焉」亦無濟於事,不如遠處修法、觀見「一切諸法皆悉空寂,無造、無作」。此外,《摩訶般若波羅蜜經》〈三慧品〉:「佛以諸法實相故,與一切眾生、天及人作福田;化佛亦以諸法實相故,與一切眾生、天及人作福田。」可知佛之真身說法,未必是頓悟的唯一保證,只要能通達諸法實相,「佛與化佛無有差別」。 

相信在找到好的老師(「明師」),掌握到修行的要領與心法,再加上宿世因緣與精勤勇猛,現代人的「淨法眼」,或許亦能如佛世聖弟子之解脫一般。 

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

佛教說「人身難得」,然而佛教又說身體是一具「臭皮囊」,既強調人身的重要性,同時也表示色身苦、空、無常、無我之虛妄不實。 

佛法又說色身是「質礙」(rupa),存在於時空而有物質障礙,而這樣的物質障礙亦是一種障蔽,一般人困限於此而有所不能,如不能感神通鬼。 

物質性存在就現今物理知識來說是有因果效力(causal efficiency),也因此孤魂野鬼才必須「借屍還魂」,佔據身體來做點什麼。換言之,身體是具有功能作用的,沒有身體很多事也做不成,因此在「人間佛教」說唯人可以修行,也在於身體之「藉假修真」。 

既然孤魂野鬼沒有色身,人們對其就無畏無懼,人鬼殊途,鬼魂無法實際對人類產生功用;只不過其有心靈,若我們的心靈跟他們相互契應,「跨界」與多個神識交流,就與鬼打交道。 

鬼沒有「質礙」,實無法對我們造成影響,只不過人迷失於怪力亂神的神秘事物,反往幽冥界靈異現象去追逐,然而活人都認識不多了,更何況是異質類的鬼。 

現世人生的真實事物才是我們應該關注的,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人鬼不相往來,畢竟人才是尊貴生命的存在。儒家之「敬鬼神而遠之」,也是主張回歸人倫世界之真實,心中的道德法則與天地自然的秩序共鳴共振,就足以言安身立命。

健康自力

健康自力

最近幾天持續低溫,據新聞報導不少人因為寒冷而猝死。然而相對於高緯度的國家,氣溫零度以下是常態,台灣的寒冷跟他們相比,實不足為談。當然防寒的方式,除了是大衣保暖、穿足夠的衣服外,本身身體的狀況也要保持得很好;也就是面對寒流,不只是衣服穿多,還要增強身體耐性,除適應寒溫也要提升室內外溫差的調節能力。 

換言之,不只是保暖,還需要抗寒,讓身體具備足夠能力來防寒、禦寒,這就涉及到身體健康的自我管理、自力調理。如有些人反而是透過寒冷來自我訓練,不只鍛鍊身體、同時也訓練心志,如古人所說「不禁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越冷越開花、越冷心智越強大,在「逆境」增益其所不能。 

追求「他力」的健康保護,除穿暖和的衣服、全身包緊,還有吃好的食材乃至昂貴的營養補給品;而健康「自力」是靠日常、持之以恆的鍛鍊。 

可知在佛法裡的自力、他力,用在個人身體的保健上也有此二路。若過於依賴外在的保健,包括醫生的藥療整治,反不如回到自己身心及生活作習的調養。如一個人長期暴飲暴食,重度抽煙喝酒、作息混亂,再怎麼樣往醫院跑,仍是於事無補。 

外在的各種支持都是輔助,更重要的是身體之自救;唯自己觀念的改變、性格的調整、習慣的養成、運動的強化等,才是真正保健之道,而不能反客為主,忽略自身條件能力的重要,自力即自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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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16日 星期五

印順佛學影響下的台灣佛教

印順佛學影響下的台灣佛教

1130日晚間進行一場線上演講,由聖嚴教育基金會主辦、東海大學嚴瑋泓教授邀請和主持,講題為「印順佛學影響下的台灣佛教:從聖嚴法師與證嚴法師談起」。對於當今台灣佛教接收/受印順佛學的兩種模式,或可以聖嚴法師和證嚴法師為代表,結論指出:

n  聖嚴長老之於印順導師
()同而吸收、參考之,反思而有所轉化

n  證嚴上人之於印順導師
追隨而創造()、開展之,繼承而有所轉向 

聖嚴法師以漢傳佛教為信仰主體,尤其晚年以「中華禪法鼓宗」為弘傳重點,除了承先啟後還有繼絕存亡。他大量參考印順法師的佛學觀點暨法義判攝,雖不認同卻仍虛心受教,吸收當中的正向啟悟,進而以之改善、改良中國傳統佛教的信仰實踐模式。 

我曾作喻表示:印順、聖嚴二師可謂同一個作業流程中的不同步驟,首先印順法師從奶水中分析其純正原料或元素,告訴我們那一部份是對健康最有幫助的,而那些是水或調味料等次要成份;聖嚴法師在印順法師研究成果的基礎下,就原來奶水中,多加對健康有益的純正原料進去。換句話說,印順法師從摻了水/調味料的牛奶中提煉出精純的部份,而聖嚴法師是從摻了許多水/調味料的牛奶中,加入更多精純(原汁)的牛奶。 

此外,證嚴法師作為印順法師的入室弟子,畢生奉行師父「為佛教、為眾生」的核心信念,深心追隨卻又有自己的創造開展;意即證嚴法師雖為印順法師弟子,但仍有其個人的新創融合與適應轉變,所謂的「靜思法脈」、「慈濟宗門」即是,慈濟志業可說是從印順學派/印順門下分枝後自行生長的大樹。

師徒兩人雖是同行於菩薩道,卻又是各自走自己的路,師徒二人可說是「同在菩薩道上走自己的路」──「同在菩薩道上」是傳承,「走自己的路」是開創,也正因為開創開展而分枝分流,得以開枝散葉及至於枝繁葉茂,構築出廣大茂密的菩提樹,以庇蔭更多苦難眾生。

兩位當今台灣佛教的重要領袖,之於印順法師皆有「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的微妙關係,說明印順佛學所顯示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如印順法師自身表示:「予學尚自由,不強人以從己」、「大家所學祇要是佛法,何必每個人盡與我同」等。 

演講最後,我總結表示:「汲取印順佛學養份,助益台灣佛教乃至於華人佛教、世界佛教的長遠發展」,我想這也是印順法師個人的心願,亦是我們看待印順佛學未來遠景的一種態度。

「為佛教,為眾生」之於靜思法脈、慈濟宗門的承傳開展

「為佛教,為眾生」之於靜思法脈、慈濟宗門的承傳開展

「為佛教,為眾生」是證嚴法師念茲在茲的核心信念,為此畢生堅守,信受勤奉行,可以說靜思法脈的承傳、慈濟宗門的開展,密切關乎此核心信念。 

進言之,證嚴法師上承法源、中傳法脈、下開宗門——印證法源、靜思法脈和慈濟宗門三者,環扣著整個慈濟志業發展的整體。 

證嚴法師深受其師父印順法師啟發,卻也走自己的路,意即有所承傳亦有所開展,然皆是菩薩道的精神理念的一脈相承。 

從師訓「為佛教,為眾生」,可看到證嚴法師創建靜思法脈、慈濟宗門的宏偉圖像。[1]首先慈濟宗門是以慈善聞名於世,背後貫穿的是佛教精神,也因此慈濟既是慈善團體、也是佛教團體,其修學特色之重心是「善門入佛門」。 

依此進一步區分,或有靜思弟子和慈濟人的可能差別,既有靜思弟子代表佛教的主體性,但也歡迎異教徒、非佛教徒的共同參與。 

靜思弟子屬於三千世界的小千世界,內圈的靜思弟子理應都是三寶弟子、佛弟子,以保持佛教信仰的定位和定向。靜思弟子一定要做利他助人的事,肯定皆是慈濟人,然廣大的慈濟人、包括非佛教徒等,未必需要成為所謂的靜思弟子,而以佛弟子身份自我定位。 

佛門是追求覺悟的解脫(內修),善門重於入世的關懷(外行),統攝佛門與善門即是自利利他、自覺覺他以及自度度他。 

佛門屬於縱貫的高與深,就佛法的智慧向度本是如此、本該如此,如《般若心經》所言「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至於慈悲的善門強調方便度化,正因爲普渡衆生,所以善門大開,也就是橫攝的寬與廣。 

可知,佛門與善門象徵出世與入世之悲智雙運、福慧雙修,既縱貫又橫攝、既高深又寬廣,構成佛道修學的架構;此大致可藉下表顯示之:


事實上,「為佛教,為眾生」的佛門與善門之間,在上人的眼是相即不離、不一不二的,真正的爲佛教、一定會爲衆生,為衆生的同時就是在爲佛教,兩者扣連在一起而為動態辨證、相輔相成的關係,也就是上人「善門入佛門」乃至於「佛門出善門」的深意 

上述所言仍是很初步,自可以有開放詮釋的空間,只能算是我個人嘗試性的理解,僅此就教於方家。


[1] 如證嚴法師表示:「為佛教、為眾生,志業是永恆的,法脈要代代相傳;靜思的法脈系統、慈濟的志業發展,要很用心傳承,而且法脈要與宗門貫通。」慈濟月刊6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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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人與靜思弟子

慈濟人與靜思弟子

慈濟社群人多勢眾、家大業大,這裡的「業大」主要是指志業之龐大;若初步區分或有三個不同身份:一是志業體的職工,而可為慈濟的人」;二是所謂的慈濟人」,主要是授證的慈濟志工;第三是精思精舍為主軸的靜思弟子」,也就是「立體琉璃同心圓」三千世界中的小千世界,粽串中的「粽頭」(繩結),[1]因此靜思弟子同時應為三寶弟子、佛弟子。 

雖然在證嚴上人心目中平等無分別,普愛一切世人,又何能分出慈濟的人、慈濟人與靜思弟子等?凡是與慈濟志業有緣,就是與她有緣,就是慈濟的一份子。 

然而在世俗約定俗成的認知上,仍不免有親疏遠近、深淺厚薄之分,例如在慈濟有無授證、有無皈依,乃至「出家」而為清修士或尼師等,就應有不同的關係認定。 

就佛法信仰實踐而言,亦不免要有裡外之分,以保持佛法修學的純正性與主體性;在海納百川、善門大開的慈善運作中,仍確立佛教信仰的屬性定位,如此而達入世與出世的平衡、善門與佛門的雙全。 

初步說來(就我粗淺的解讀),靜思弟子皆是慈濟人,皆應慈悲為懷、濟世助人,但慈濟人未必是靜思弟子,入善門而未必入佛門,其中差別在於佛教信仰與否;在善門廣庇又兼顧佛門清淨,這樣的劃分當是不可或缺的。 

善門在於為眾生,佛門還必須為佛教,乃透為眾生來為佛教;[2]靜思法脈與慈濟宗門,大致就是為佛教與為眾生重點強調的不同,也顯示智慧與慈悲的不同向度,如證嚴上人所說:「靜思法脈『為佛教』,是智慧;慈濟宗門『為眾生』,是大愛。」[3] 

總之,證嚴上人之傳法脈、立宗門,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佛教,為眾生」;或者說,依於「為佛教,為眾生」,而有靜思法脈、慈濟宗門之承傳開展,如此而可初分靜思弟子與慈濟人之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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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以實踐「為眾生」而彰顯「為佛教」,如上人說:「導師提倡人間佛法,而我只是領受導師這二句話:『為佛教、為眾生』,我無法為 佛教做多少事,我沒有做佛法研究、論述寫作,沒有文字法身,但是『為眾生』, 慈濟用人道援助行動,顯揚佛教形象。」釋德𠆩,〈歲月的果實〉,收入《慈濟月刊》第 632 期,2019 7 月,頁 133。以及說:「有人認為慈濟團體深入社會,並不是典型的佛教團體。我覺得慈濟是典型的佛教,因為慈濟從事的任何活動,都是在實踐佛陀教育的慈悲喜捨理念。慈濟的組織就是以大慈大悲的精神,對眾生予樂拔苦。」《宗教──人生的宗旨 生活的教育》,頁306

[3]釋德𠆩編撰《證嚴上人衲履足跡・二00六年秋之卷》,臺北:慈濟文化出版社,2006,頁334另見「靜思法脈 慈濟宗門」。

日本古寺巡禮

日本古寺巡禮

122日星期五晚間在線上收看吳文成老師「日本奈良、京都佛教聖蹟」的演講。奈良與京都是日本佛教的古都,除佛寺建築外亦保留許多珍貴文物,各寺院歷史可以追溯千年以上,撫今追昔,思古之幽情油然生起。 

相對於中國大陸的佛寺,我更喜歡日本古寺;日本佛寺如吳老師所說乃「修舊如舊」;過去大陸寺院一經翻新,歷史古味就斷送了,這是非常可惜的。而今若要感染唐宋時期的建築風格以及佛像韻味,奈良、京都之古寺幾可原貌重現;當中的寧靜之美、古樸之美,真令人美不勝收。 

演講一開始介紹日本各時期如飛鳥丶奈良、平安、鐮倉、室町、江戶、明治等朝代更迭,有助於我們對於日本佛教的歷史演進有一定概念,之後介紹的寺院包括奈良的法隆寺(又稱為斑鳩寺)、奈良公園的興福寺(當中的寶物館值得一看),奈良的東大寺、鑒真和尚的唐招提寺、京都平等院的鳳凰堂、阿彌陀佛堂,以及三十三間堂、東寺金堂、護國寺、清水寺、廣隆寺、奈良中宮寺等;其中較特別的佛像,包括不捨眾生的回首阿彌陀佛,以及印度彌勒形相的思維塑像,其他如金剛力士、四大天王、月光菩薩、日光菩薩等,諸多佛像目不暇給、唯妙唯肖。 

東亞歷史遺產的當代顯現,實不能不感佩日本人的用心,如吳老師演講中說到,佛像的塑造者被稱為「佛師」,乃以非常虔誠恭敬的心去塑造每一尊佛像,因此每個造像都是神聖莊嚴、栩栩如生。因此這次演說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宗教情懷的激發,佛寺、佛像的示現即是一種方便度化,藉由佛像去領略佛法精神,從中感染塑像者的虔敬心思。 

吳老師不是一般學究式藝術導覽者,在佛教文藝介紹的背後,可以看出濃厚的佛教信仰與虔誠道心,因此除了歷史知識的解說以及專業藝術的分析,還有宗教向度的涵養與關懷,兩個小時圖文並茂的演講,彷彿置身奈良、京都之中,歷經一場人文洗禮,享受一趟美善體驗的信仰旅程。

戒律的中道立場

戒律的中道立場

印順法師人間佛教之「理論原則」其一是主張「法與律的合一」,表示歷史上大乘修行雖著重於入世利生,卻不大重視有組織制度,有著明顯「重法輕律」的傾向,如他指出聲聞乘的經(阿含)與律,約為四比一之比重,而在大乘經傳來中國的有幾千卷,律典卻寥寥無幾,即便有小部的律,也還是附屬於經中,也認為這可能成為大乘晚期衰變的主因,乃佛法發展的一大損失。

相對的,印順法師主張人間佛教之菩薩修行除重法外、也要強調戒律,而有「法與律的合一」之中道立場;而符合佛陀創建僧團要僧人依律制而行,其教法之「導之以法,齊之以律」,以及「以法為師」、「以戒為師」的精神,即以經、戒或法、律為修行依據。

印順法師指出律是佛教制度,其是「世間悉檀」,如《增壹阿含經》卷38戒律之法者世俗常數[1]以及《大智度論》卷1毘尼中結戒法是世界中實非第一實法相[2]而必須受持奉行,但有著時、地、人的適應性。印順指出兩種極端:一是過分重律而拘於古制,不知通變,如堅持過午不食、手不捉持金錢等,另一因其共世間規範、非關解脫所以索性輕律不談(「重法輕律」),不管是近於隱遁的瑜伽士,或以佛法為學問思辨的論師,也就重定、重慧的行都有輕視律制的傾向。

然印順法師指出,佛法流行於世間卻與世間悉檀的律制,有著最密切關係。因此印順法師主張本著佛教古義而重視法與律的合一、法律並重原則,才是其提倡的人間佛教,而且才能契合佛法的正宗。[3]

相似的,印順法師對於「八敬法」的立場亦復如此,如2001年因於「八敬法」廢除所引發的後續效應,他函復中國佛教會淨心法師表示:「「八敬法」引起問題,可說事出意外,八敬法是佛制。如因時、地不適而應有所變易,亦應徵得多數長老同意,然後集大會通過。」

從中可看出兩個訊息:一是承認「八敬法」是佛教傳統以來的既有制度,二是若因時空環境或因緣變遷不合時代而必須改變,經由多數長老同意召開僧團大會來通過此決議;也就是既承認「八敬法」為佛制(佛教制度)的事實,但也不認為因此就不能更易乃至於廢止,意即雖尊重其為「佛制」,但卻不是食古不化、絕不可變動,只要方式、過程如理如法,得到佛教界認同即可,依此可看出印順法師之平衡兩端、取行於中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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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BETA 2022.Q3, T02, no. 125, p. 759c7)

[2] (CBETA 2022.Q3, T25, no. 1509, p. 66a4-5)

[3] 以上乃依印順法師<人間佛教要略>(收在《佛在人間》( Y 14p104~107)所作的整理和詮釋。

2022年11月30日 星期三

人文主義的中道精神

人文主義的中道精神

「人文主義」(humanism)是近代以來在西方世界興起的思潮,挑戰中世紀一千多年中世紀哲學、神學的主導宰制,不再以神為信仰中心、以聖經的教導來主導人類對世界的認知,復歸到人之所以為人,以人為本卻不再以神為本,從人本身角度出發來認識宇宙、安頓生命,乃至定位價值、解釋意義等,象徵人類文明之與時俱進、俱變。 

從神的觀點或者從人的視角來看待世界以及人所應為之事,顯然有所不同,在東方傳統也有人文主義的思想。 

如果以軸心突破」的觀點來說,人文主義早在公元前五百年左右就已然發生,從古希臘雅典學派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即開始,東方的孔子、老子以及釋迦牟尼等儒、道、佛的創始人亦然,以聖哲」來形來這些哲學家,其一在於他們皆有深厚的人文主義思想。 

人文主義在當代依舊有其重要性,不只是對於巫宗教、神教信仰的反思,更讓人重省科技發達、工具理性興盛的限制,以及審視物理主義形上觀點的見與不見。 

換言之,傳統宗教的獨斷信仰,以及當今科技的唯物思維,都是人文主義應回應的,藉由人文主義探索價值性問題,力阻人之異化而復歸於中道、正道上。 

宗教威嚇的迷盲信仰是一邊,科技主導的物化宰制是另一邊,可以說人文主義回歸人的主體性,斷然離此二邊、對治此二邊,而顯示一定的中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