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31日 星期日

「容忍比自由更重要」

「容忍比自由更重要」

民主時代意見分歧,我們很容易因他人與自己看法相左,而以惡、邪、不義等評斷之,然而多元見解的差異,不應是義與不義、善與惡、正與邪等對立,不應妄下道德譴責(甚至人身攻擊),激化極端主義的偏鋒。

相對的,在自由民主體制下,不同觀點的多樣展現,本是正常現象,就像胡適所說「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容忍、諒解他人不同見解,而不以自身主張為絕對正確。

每個人因其出身環境、知識背景、資質才情、價值取向等,從不同視角來看待問題,不免有多重認知的可能。既選擇了民主自由,即要尊重個體差異,保障每個人皆有權利表達自身思想,如西方諺語:「雖然我並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自由民主的可貴,在於相互討論、彼此論辯,若真認為自己是對的,皆得以傾力為自己辯護,從而得到更正確的理解或更好的解決之道。

或者相反的,必須時常檢視自身看法,以不同意見為借鏡,進行反思與批判,甚至放棄原有立場,承認自己才是錯的一方。

也因此容忍是不夠的,還要欣賞不同觀點的正向意旨,尋求建設性的對話和共識,如此在個體自由下,也能捐棄成見,在群體中團結一致。

可知,民主時代中意見分歧,不是相互對立的善惡之爭,而為百花齊放的文明進展,自然而然如此;如此開放的社會必須是包容的社會,以之促進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與互助合作。

「無量義」之慈悲與智慧

「無量義」之慈悲與智慧

證嚴法師多次表示「《無量義經》是《法華經》的精髓」——這可說是一前無古人、後未必有來者的說法。天台思想認為《無量義經》是《法華經》的「前經」,顯見兩者之關聯,尤其《無量義經》<序品>當中數度提到「說大乘經,名無量義,教菩薩法,佛所護念」,以及佛陀入於無量義處三昧之境界等。

所謂「無量義」究竟是什麼意思?「說大乘經,名無量義」是指一特定經典,還是指大乘經典的普遍特性,這當中或有開放理解的空間,古代的高僧大德也未必有一致性的見解。

「無量義」既是「無量」,當中包含了深、廣兩種意涵,對應到龍樹學所顯發的「深觀」與「廣行」,指涉大乘佛教的智慧與慈悲。

在佛典中即有把「無量義」當作是「空義」,如說「無量義者所謂空也,若是有法即有分限名為有量,空義深廣稱為無量」,如此開顯「無量義」的智慧內涵;所謂「無量一生」、「一生無量」大致分指萬法歸空、空生萬法之意。

此外,「無量義」表達無量無邊、深遠廣大,在於以無量法門度化無量眾生,而展現出慈悲的深意,如「四弘誓願」所說的眾生無邊、煩惱無盡、法門無量、佛道無上,當中都象徵大乘佛法所透顯的「無量義」。

可知「無量義」表達了大乘佛教的智慧義與慈悲義,意即「深觀的智慧」與「廣行的慈悲」;如此「無量義」之「悲智雙運」,可以說是大乘佛法通義、共義的呈現。

古代大德有以「萬善成佛」解釋「無量義」,此大致通於慈悲廣行的普度眾生,累聚一切利他善行以至於完滿佛道;此外,有以「無生空理」為「無量義」,所指自是超拔解脫的空觀智慧。

如此《無量義經》(「無量義經」)既是《法華經》的精髓,亦也是大乘佛法、大乘經典的精髓;或者說,「無量義經」既作為「經中之王」《法華經》的精髓,那其可說是「王中之王」;證嚴法師以《無量義經》是《法華經》的精髓,其中隱含的意義之一,或也標示出「無量義(經)」是大乘佛典的精髓。

「淨肉」新標準

「淨肉」新標準

佛教「三淨肉」的規定是「不見殺、不聞殺、不為己殺」;孟子曰:「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大致合於佛教「三淨肉」的部分思維。

然而,不見其生就忍見其死?不聞其聲就忍食其肉?

這樣的「淨肉」,如先前文章所說,乃是「眼不見為淨」。若就嚴格標準來說,沒有「淨肉」的存在,因為即便不見不聞,卻不能不知眼前肉品是經宰殺而來的。亦即,任何屠宰的肉,不都是為了消費者食用?也因此還是「為己而殺」,只不過是直接或間接、強烈或緩和等差異。

這種「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近似鴕鳥心態的「淨肉」,或當用新的標準來審視。

此新標準,大致可依佛典「初善、中善、後亦善」來權衡,這意味若要符合所謂「淨肉」,所食每一塊肉必須符合三個條件,即從一開始動物生長(出生和成長)的「初善」,以及其生命活動,包括飼養空間以及吃喝拉撒睡的「中善」,再到最後宰殺死亡階段的「後善」,這初、中、後的整體都必須為「善」,符合人道對待方式,如此才能真正成為「淨肉」。

以上「初善、中善、後亦善」,主要是善待動物的善;若以「依正不二」來說,對動物的善也關乎對人類的善。換言之,如果動物所處境遇是悲慘的,人類也不會好到哪去,連帶受到影響,心理的殘酷即是一種傷害。

此外,若因畜養造成的生態破壞,如甲烷排放的空氣污染,以及排泄物的水資源污染等,那也是「不善」的生產過程,最後受害者亦包含人類自身,長遠下來也威脅到人類的生存(如全球暖化)。

「三淨肉」是因於印度托缽文化的方便施設;既是「乞食」,就沒有選擇的權利,而必須「被動受食」,人家給什麼吃什麼。或者,反過來想,若當初非行腳托缽,卻得以「主動擇食」,恐未必還有「三淨肉」可食之說。

今日佛教徒的飲食多元,除上座部佛教外,出家僧人很少乞食,在家人更是自由飲食,此時應以素食為主;今日佛陀在世,我想也會認同這樣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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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的坐轎與抬轎

學術的坐轎與抬轎

學術目的在於追求真理的知識,學術研究是幾經深思熟慮,不斷推翻驗證的成果,建立在嚴謹的研究方法,因為是關乎客觀真理知識,因此不容易受到單一時期政治局勢的影響,而有長久的持續性。

然而學術研究的順利進行,需要學術行政支助護持;如果學術研究是「坐轎」,那相關行政工作即是「抬轎」,為他人服務,使在研究、教學過程中順暢進行。

「做學問」與「做官」之間,對於真正的學者而言,自是前者較為重要,「大學」需有「大師」撐起,所謂「大師」即是在特定研究領域有卓越專業和深厚經驗,藉由學術向上創新與向下紮根;這樣的「大師」,遠比政治或行政中的「高官」,還更重要。

愛因斯坦曾說:「政治是一時的,方程式才是恆久的!」體現了學術研究永續而穩定的價值;政治權力之位高權重,雖是名利上的成就,但相較而言仍是短暫多變的,我們未必記得住大學校長的名字,但大學大師的貢獻卻得以名垂千史。

作為學者的我,目前雖身兼行政主管,仍始終記得學術研究才是本份事,教授在個人職涯中才是永久的身份,不因所在位置而自我迷失,忘失最重要的事。

佛教界「普素」之展望

佛教界「普素」之展望

    所有人都吃素是一種理想,雖未必不切實際,但至少是相當高遠的理想,實現上恐有其困難;佛教界初步能做的,乃期許絕大多數佛教徒皆茹素(當然非佛教徒亦然)。換言之,人類都應吃素,這涵蓋諸多層次上的複雜問題,難以得到普遍認同;而所有的佛教徒都應吃素,卻可視為是佛法精神的體認及佛教信仰的實踐。

    從佛法精神及其信仰實踐而言,素食是因緣成熟下自然而然的傾向,如基於「慈悲心的增長」與「清淨心的滋養」,佛教徒皆應普遍認同素食。不只漢傳佛教徒都應吃素,而是所有佛教徒都應鼓勵吃素,當中涉及「佛教倫理學」的探索思辨,意使廣大佛教徒皆樂於選擇素食。

    茹素背後涉及價值抉擇問題,基督宗教未主張素食,反而視動物是上帝所創造,賞賜給人類依其需求而食用,但相信一些神職人員為了「靈修」的提升──欲望節制和愛心深化等,欣然選擇素食,在飲食的精神上相應於佛法價值而實踐道德或修道的生活。

    就佛教信仰而言,更有其推素、勸素的條件,隨順佛法義理教導而傾向於素食。因此,若要全人類吃素,先期望所有佛教徒皆茹素,而要佛教徒茹素,先是漢傳佛教徒都茹素,畢竟漢傳佛教的素食傳統由來久矣,儘管漢傳佛教徒吃素的比例仍有不少努力的空間。

    是以從佛法知見來解析論證,積極而言由佛教徒吃素進而影響全人類素食,消極而言免除佛教內部「推素」的阻力。如此素食本身之正確,即需「多管齊下」來證成,包括知識闡釋與學理分析等,才得以鞏固「推素」並實現「普素」,並藉「普素」來「普渡」眾生。

苦生即愛生

苦生即愛生

「苦」是佛教的核心關注,因於對「苦」的深刻體認,開展離苦得樂之道。如拙文曾述及:聲聞觀自身苦、發出離心,勤修三學求證解脫;菩薩觀眾生苦、發菩提心,廣修六度圓滿成佛。

解脫道關心個人苦痛的解脫,菩薩道重視他人苦痛更甚於自己的解脫;不管是解脫道或菩薩道,皆關注「滅苦」的目標。

佛教的修行以「苦」為核心關注,慈濟以慈善為法門的佛教修行,亦復如是。如慈濟耳熟能詳的語彙,包括見苦知福、發心立願、善解感恩等皆是。

如之所以發心立願,是因「見苦不忍而發願」,之所以惜福感恩,乃因「見苦知福而感恩」;這一切都緊扣著「苦」的觀照。

慈濟以慈善起家,慈善的本意即是關切世間苦難,仿效觀世音菩薩「尋聲救苦」的悲心,哪裡有苦難就往哪裡去,普遍展開苦痛的救拔。

如此之「救苦」,即顯發內心的良善,也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愛」,所謂的不安、不忍、不捨,即是心中善與愛的召喚。

「哪裡有苦痛,哪裡就需要愛;一旦有愛,苦痛就不復存在」,是以慈悲的大愛,成了證嚴法師的核心精神,也是慈濟人奉行不渝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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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與對錯

善惡與對錯

倫理學討論究竟該關心人的善惡問題,還是行為的對錯問題?換言之,道德討論的對象,一個是關乎人、一個是關乎人的行為,除此之外皆不成為道德討論的主題,例如我們不太會去談動物的道德性問題,不能規範所謂的「畜生」和「禽獸」,其他的如植物礦物等,更不能成為道德行動的主體。

在道德的論究上,人的品質、質感,應該是比較重要的,然而所謂的好人、壞人或者善人、惡人不容易認定,往往帶有一定的主觀性,這時候行為表現的對錯判斷,就比較有客觀性,因此當今的倫理學的學術討論,把重點放在行為的對錯判斷。

然而佛教倫理學關心道德善惡多於道德對錯,如佛教所說的「意業為重」,關心意念在行為當中的關鍵地位。如一個人不小心傷害了人,只要他不是故意,在業力運作上的「無心之過」非屬嚴重;相對的,心存惡念,即便遲遲沒有行動,在佛教看來業的累積是比較重大的。

由此可知佛教重於心性修養的向度,作為一種希聖希賢、成聖成賢的倫理學,保有超越性的道德實踐與價值關懷,這和一般倫理學很不一樣。

誠然,倫理學探究應該存有終極性關懷,但問人該如何過活?究竟該成為什麼樣的人?如何在良善品格的培育下實現美好人生?……讓倫理學在哲學的位階向上提昇,這或是佛教倫理學可能給予的啟發。

2023年12月30日 星期六

欲與願

欲與願

佛教說「欲為苦本」,欲望有多重、煩惱就有多深。欲望分有多種形式,大致有貪欲和見欲之分,如《雜阿含經》第546經所說「貪欲繫著及見欲繫著」,不外以自我為中心。

相對於此,願更為佛教所重視,願力與欲望雖一線之隔,然野心勃勃與深弘誓願畢竟不同,最主要還是在私我和無我的差異。

凡僅為個人設想、為自己謀利就是私欲,然追求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甚至願意犧牲自己來成全他人,這是願力。佛教的「四弘誓願」基本上顯示菩薩的偉大情操。

現今的政治人物口口聲聲為人民謀福利,但往往只看到在位者的功成名就、名利雙收。官位越坐越高,自我越來越擴大,但真正的發心立願,反而是自我的縮小;人民公僕,所說就是犧牲奉獻的精神,作為一個僕人,凡事以主人為貴。

政治人物還是沒有我們想像中偉大,如此我們對政治人物不要有過多的期待,嘴上說的是偉大抱負,心裡想的卻是自我好處,欲與願之間的真實傾向,明眼人已然清楚可見。

「合和互協」

「合和互協」

慈濟諸多新創語詞是相當有意思的,「合和互協」就是其中一個。「合和互協」完整為:合心、和氣、互愛、協力,象徵證嚴法師對於弟子們的期許勉勵,並以此「合和互協」作為志工的功能分組,而為慈濟人熟知的「四合一」 組織架構。

雖然我並未實際參與志工的功能分組,但對於「合和互協」的精神理念深表贊同,人與人之間互動往來,確實需要「合和互協」。

在任何團體中,有人的地方不免就有紛爭,包括標榜美善的宗教慈善團體亦然。當然人我之間關係有親疏遠近,然而關係的親疏不代表要彼此的紛爭,因此與人為善、廣結善緣,就是人際交往的心態或者處世態度。

我在群體中就是抱持這樣的原則與人互動,一方面而言多看優點少看缺點,另一方面來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因為這兩個「相看」因此而「兩不厭」,盡可能做到所謂「合和互協」。

是以對立的兩方,我身處其間,即嘗試做橋樑的連結,希望不合的雙方能善意溝通、良性互動,但有時也為自己招來麻煩——換位思考的互相諒解,淪為兩邊討好之譏,陷於「裡外不是人」的尷尬處境,甚至被認為是「鄉愿」。

不想介入紛爭,也不想與人對立,不是一種軟弱和偽善,而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也沒什麼好爭的,因為沒必要對立衝突,索性就不選邊站,如此也是一種立場的顯示。

就好像政黨之間各有其立場和利益,例如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台灣的藍綠乃至白色等,都是旗幟鮮明的屬性定位,然而佛教的精神是「海納百川」,橫跨對立、離於二邊的超越性格。

「沒有個性不是人,太有個性難做人」,怎樣在不合的兩邊作潤滑劑,而不會認為過於圓滑,實屬不容易的,只能抱持著「中道」原則前行,做自己該做的事、並做有益人群的事,如此而已,其他的是非好惡就任人說去。

文言文教育

文言文教育

108課綱大刪古文,引起各界。淺見以為,古代文言文不是不能教,而是怎麼教。現今反對文言文,一部分在於中華文化的歸屬與認同,在語文教育外,又多了文化的屬性定位,其中又重於儒家為尊的主體思維,如這次爭論的荀子、顧炎武等皆是。

現今的文言文大多是從儒家立場來著眼,然而中華文化以儒道佛三家為主,除了儒家外也應當重視道家與佛教,否則文言文教學即有所偏頗。

佛教、道家都有很多精彩的義理思想,甚至是智慧洞見,例如在華人社會流傳普遍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這不只體現了印度佛教的思想精義,也深遠影響中國佛教思想發展,甚至一般採用的是玄奘大師譯本,其重要性不言可喻。

佛典如《般若心經》不應只是佛教社群的資產,而當是國學乃至中華文化素養的一部分。這絕對無關乎傳教,畢竟在學校所教以及在信仰圈所學,基本上是很不一樣的,猶如非基督徒、甚至反基督信仰也可以讀《聖經》,藉此豐富對世界文化的知識。

教育的目的在於文化的認識與反思,而不是灌輸特定文化價值,帶有洗腦或傳教之嫌;即便是反對中國、力抗中華文化,也要「知己知彼」。歐洲教育在中小學就有哲學或文化相關課程,即便不是基督宗教家庭,對於所處的基督教文明也有所認識。

總之,古文、文言文不是不能教,而是怎麼教、教什麼的問題。過去太強調語文教育,包括文學素養、文字能力,相對而言較缺乏哲學能力的訓練提升。於今面對文言文,可用「批判思考」方式來進行,在語文學習的同時也增進思辨力,使對於我們所處的文化環境,乃至歷史思想都能有持平而深刻的認知。

2023年11月30日 星期四

七佛通誡偈與三福業

七佛通誡偈與三福業

七佛通誡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這句話言簡意賅表達佛教的基本教導;之所以說是基本教導而未必是核心思想、特色教法,在於止惡、行善和淨心三個項目有其共通性和普遍性,乃身而為人所應為、當為,不限於佛教,也不限於特定的宗教或哲學。

七佛通誡偈相關的論述與研究不少,這裡只是直覺性、簡略提出另一可能的理解方式,以供作參考。

在《成佛之道》一書,印順法師分別以「五乘共法」之人天道、「三乘共法」之解脫道以及「大乘不共法」之菩薩道來綜貫一切佛法的修學。人天乘發增上心修三福業,解脫道發出離心修戒定慧三學,菩薩道發菩提心修六度萬行。

當中人天乘所修的持戒、布施和禪定的三福業,或可以分別對應到七佛通誡偈中所說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和自淨其意。

意即,諸惡莫作重於戒律持守不造作惡業,眾善奉行的表現尤在於布施,自淨其意是透過禪定來淨化身心、遠離塵垢。

七佛通誡偈中的「是諸佛教」,意指為諸佛所共同教導的,而未必是指「佛教」(Buddhism);若依南傳《法句經》183偈: To avoid all evil, to cultivate good, and to cleanse one's mind--this is the teaching of all Buddhas.——意義就更為鮮明清楚。

如此七佛通誡偈的「通」字用得好,象徵遠古諸佛一致的教誡、教示,不是特指某一個佛,而是有七佛的尊證,代表放諸四海皆行的重要性,而其內容就在於三福業。

當然,七佛通誡偈也可以不只指人天乘的三福業,關鍵之一在於「自淨其意」的詮釋理解;若自淨其意之「修心」非但是「修定」,而進階到「修慧」,乃至菩提心、慈悲心等,則上接於解脫乘與菩薩乘。

此外,「諸惡莫作」固然重於「止持戒」,但「眾善奉行」亦可為持戒之「作持戒」;且「眾善奉行」的「眾善」除世間善外,亦可以指涉出世間善,而不只是人天道的意涵。這都意味著七佛通誡偈之多元、多重理解;此處以三福業詮釋之,僅是一種可能,卻未必是唯一或正確的。

總之,把人的本分先做好是佛教所強調的,學佛的初始即立基於此——先做好人再來談成為佛教徒;一切靈性的教導與修行,皆在於人天道的基礎上,如此而達到共通人性的普遍共識。

誓願度、無可度與不度

誓願度、無可度與不度 

<四弘誓願>云:「眾生無邊誓願度」,《金剛經》卻說:「度盡一切眾生,而實無眾生可度」[1],既要發大願度盡一切眾生,卻又說無眾生可度,兩者看似不一致,實則是「悲智雙運」的體現。 

其中「度盡一切眾生」、「眾生無邊誓願度」是慈悲,「實無眾生可度」是智慧,菩薩即是在慈悲與智慧的「福慧資糧」,輾轉推進之。 

事實上,菩薩、甚至佛陀亦然,是不可能度盡一切眾生的,如「三不能」即述及佛陀不能度無緣眾生,以及不能度盡所有眾生。 

《大智度論》卷20甚而表明:若一佛盡度一切眾生餘佛則無所復度是則無未來佛為斷佛種有如是等過以是故一佛不度一切眾生[2]也就是說,一佛把所有的眾生度盡,菩薩之佛種即斷,再也無法行菩薩道度化眾生,也因此沒有未來佛,因此表示「一佛不度一切眾生」。 

可知,「眾生無邊誓願度」、「實無眾生可度」以及「一佛不度一切眾生」,三個命題各有深意,相互之間顯示一定的張力;而這樣的張力,顯發佛法高度的抽象性和辯證性,值得我們細細權衡思維。


[1] 完整為: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金剛般若波羅蜜經》(CBETA 2023.Q3, T08, no. 235, p. 751a11-13)

[2] (CBETA 2023.Q3, T25, no. 1509, p. 210b27-c1)

新文化運動與異文化尊重

新文化運動與異文化尊重

「推素」的同時如何平衡經濟、文化、民俗、觀光等,著實有其難處。

傳統習俗上為表達「待客之道」,以陸、海、空牲畜皆具的滿漢全席形式,展現出宴客的心意與誠意。此外,世界各國都有其在地美食,不只成為文化特色,也是旅遊業、餐飲業重要的收入來源,如台灣地方風味之新竹貢丸、萬巒豬腳、民雄鵝肉、彰化肉圓、嘉義雞肉飯等皆然;其他如滷肉飯、牛肉麵、蚵仔/大腸麵線、炸雞排、虱目魚、豬血湯、蚵仔煎等,皆為台灣著名小吃。

可知,肉食作為一種生活文化,人類長年的飲食習慣及經濟模式,有時也必須予以理解和尊重,尤其「感恩、尊重、愛」一直為慈濟所重。[1]

如狩獵文化為原住民既有習俗傳統,當吾人以動物保護、生態保育等理由,禁止原民山林打獵,所引發的議論可想而知。這也意味著務實推素的重要,倘若僅是一昧的道德勸說,而未能提出相對的替代方式或解方,將可預見強大的反作用力,約莫百分之十左右的素食人口去影響(甚至是干涉)百分之九十的肉食人口;一旦陳義過高、弄巧成拙,效果將適得其反。

如何讓素食非僅是純然的捨棄美食,卻是選擇另一種健康、環保、潔淨、友善的飲食,同時也可以是美味可口的,慢慢從「少葷多素」之「減食」,循序漸進到「不食」,已成為務實推素的共同認知。

是以「勸素」當以「中道」方式來推行,過於偏激或激進都是不好的。如證嚴法師表示佛陀之不殺生規範雖沒有規定素食,但仍以「不忍食眾生肉」為原則,以適應當時印度托缽的社會生活型態。於此可見佛陀之心胸開闊,不執著而取其「中道」,認為慈濟宗門亦因應現代社會生態,帶動人群素食。[2]

總之,飲食或肉食習慣作為人類文化一部份,行之有年且習以為常,原不容易輕易變動或改革。慈濟之「推素」,或可視為某種「新文化」或「新生活」運動,猶如倡導環保不燃香、不燒紙錢,以及中元普渡宣導以素齋蔬果取代大魚大肉,強調七月不是鬼月而是教孝月、感恩月、歡喜月、吉祥月等,[3]皆可視為慈濟對於傳統文化的反思與改革。然於此過程中,也當取得一定平衡,尊重多元文化差異性,以維繫人際之間的和諧互動,顯示佛法不偏不倚、過猶不及的方便教化。


[1] 如證嚴法師表示,行菩薩道要先結好眾生緣,以感恩、尊重、愛與人互動,才能將法緣接起來。見釋德𠆩,《2021年春之卷證嚴上人衲履足跡》,頁700。只不過,在證嚴法師心中,「感恩、尊重、愛」不只是對人,對待動物及其他生命存在皆然。

[2] 靜思僧團編撰,《解惑十書:證嚴法師答客問()學佛篇》,頁185

[3] 《慈濟》月刊第489期(2007-08-25 https://web.tzuchiculture.org.tw/?book=489&mm=258 2023.11.23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