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與批判
無論是國際「入世佛教」(Engaged Buddhism)思潮,或者台灣所興盛的「人間佛教」,皆象徵公民意識的崛起與覺醒,「入世佛教」、「人間佛教」所蘊含是「公民佛教」(Civic Buddhism)的形塑發展,其固然未必如一般政治性改革的激烈激進,然公民意識背後所含攝的公共參與,勇於投身人間煙火之中;尤其人間佛教之「即人成佛」,所關注的即是人間事、人間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從中顯發佛法帶給人類進步的觀念。人間事的參與,不免涉及「除弊興利」的改造變革,所需的正是「大無畏」精神,以進行相關的批判反思;此佛教理性批判精神的背後,乃是人間苦難的悲切關注,使之與慈悲心懷相互平衡。
佛法在印度土壤孕育而出,因應古印度文明多元宗教之百花齊放(著名為「六師外道」),尤其古婆羅門教信仰傳統深植人心,是以佛陀逆流而上倡議變革的新聲,提倡理智推論、經驗實證的修學進路,可知佛法初始即是深富反省力、改革力的社會實踐。
然時日久遠,佛法之傳揚與開展,成為眾人皈信的宗教,宗教化的同時也教條化,逐漸走向權威專斷,乃至於封閉、守舊和僵化等信仰模式,缺乏自覺和內省,遠離了佛陀原始的教化。
純正優質的教法,若被心胸狹隘、眼界窄小,甚至是素質低劣的人信仰到,不免產生「劣幣趨逐良幣」的效應,宗教信仰品質亦隨之質變。
如此被背叛的佛陀,所需要的是批判力的佛教。90年代日本「批判佛教」以「佛教即批判」,展開對佛法教義的反思。教義上的顧此失彼,如過於強調如來藏說,進而產生對社會文化的負面影響,訴求回歸緣起論之核心教導。更早之前,漢語佛教印順法師之「人間佛教」的提倡,也可說是相似理路,除反對保守上座部佛教「愈古愈真」之故步自封,也不接受後期大乘佛法「愈後期愈圓滿」之自我陶醉,歧出至神化/天化、鬼化、重死、重老年等而不自知。
佛法適應時代之世諦流佈,倘若不能時時自我檢視、保持自省,不免相沿成習、因襲成規,佛陀以是而被背叛,佛教徒亦也被奴役,值此正需批判性的反思。
佛法的精神是覺悟,佛教徒、佛教團體倘若僅在迷情中沈醉,停留於依賴、慰藉、祈求、依靠,少了自我批判的意識,只好等著被人批判,而這樣的下場往往是不留情面的,甚至被消滅而步入滅亡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