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5日 星期三

超越宗派與開宗立派

2017. 11.08  Wed.
超越宗派與開宗立派
太虛大師及印順導師重申「不作一宗一派之徒裔」,將佛教整體發展的利益,置於個別教團之上,認為專承單一宗派,易於形成門戶之見,乃至高推自宗而忽略他宗優點,對於整體的佛教可能有取一漏萬之慮。[1]此外,佛陀當初創建佛教,包括僧團制度,其原始立意相當崇高,包含了對私有制的勘破;因此出家的目的,在於捨離個己之私,而著眼於十方、著眼於整個教團。

然而後期佛教的發展,有著從「公天下」走到「家天下」的傾向,[2]佛教的道場漸漸子孫化、私有化,喪失僧產為公及佛制十方道場的精神。由於後期中國佛教個別的宗門意識過於強烈,山頭主義盛行,彼此間各擁其主少有往來,造成壁壘分明的現象,太虛及印順視此為佛教發展過程中的不良現象,故反對專承特定宗派。[3]

今日台灣各大道場不少皆已開宗立派,如法鼓山有「中華禪法鼓宗」,慈濟有「慈濟宗門」、「靜思法派」,佛光山亦有言「佛光宗」等,這是否違背了太虛大師人生暨人間佛教的理念呢?

事實上,宗派的定位有助於身份的認定,尤其對信仰者來說,此定位應該是重要的,使得信眾們有信仰的中心,而有所適從、有所依歸。就如同政黨政治中,政黨、派系存在之必要性;不過必須留意的,政黨成立之目的乃是為國家和人民服務,而不能本末倒置,把政黨利益置於國家、人民之上。佛教中的宗派亦然,佛教與眾生的考量,須優位於宗派之上、之先,如此宗派才能真正發揮其為佛教、為眾生的功能。可知宗派之創立,有其方便權巧之施設,而不讓宗派意識凌駕於佛教信仰之上,否則開宗立派的同時即有所窄化,甚至帶有排他性、侵略性。

此外,印順法師<人間佛教要略>中談「時代傾向」,除「青年時代」、「處世時代」外亦強調「集體時代」,重視團體組織的重要性,認為有健全的組織運作才有益於利他志業的推廣,因此宗派的創立或也有這一層次的意涵。

如昭慧法師所表示的,宗派會讓人有歸屬感,慈濟立宗即有團結信眾的功能。[4]早期的證嚴法師並不強調宗派概念,也認為慈濟並不屬於佛教史中的哪一宗,而是依循著佛陀的本懷,實踐拔苦予樂的慈悲精神。[5]但後期由於方便開演的必要,以及為團結大眾來凝聚共識及向心力,以增強入世實踐的效能,因此以開宗立派的形式來倡導人間菩薩道。[6]證嚴法師亦曾指出「靜思法脈」及「慈濟宗門」並不是現在才開始,而是早在四十多年前,從印順法師得到「為佛教,為眾生」這六個字時,即深植在其心中,決意貫徹此菩薩心行,以此法脈、宗門作為實踐菩薩道信念的方便。[7]

總之,基於「團結力量大」,也由於度眾之「方便」,開宗立派似不可避免;但在此同時除了強調自宗的發展外,也應著眼於整體佛教的思考和觀照;亦即,雖有宗門傾向,但同時又避免門戶之爭,不落於一宗一派之偏私或偏執,如此才能合太虛、印順兩位大師的本義。

部份修改自 拙稿<印順學派與慈濟宗門──試論印順思想對慈濟志業開展之可能啟發>,《玄奘佛學研究》第十七期,2012/3

[1] 印順法師提到在〈太虛大師菩薩心行的認識〉一文提到:「所以專承偏宗,會造成高推自宗,鄙棄他宗的風氣。鄙棄了一分,結果是削弱了佛教的全體。」收在《華雨香雲》頁318 .
[2] 所謂的家天下、公天下,是借用過去中國政權傳位的語彙。夏朝以前是所謂的公天下,著重於傳賢不傳子的禪讓制度。而夏朝之後,開啟了家天下的局面,即父死子承,兄死弟承的自家人承繼的傳統。
[3] 過去中國佛教存在此一現象,現今台灣佛教也有相似的問題,如宏印法師曾評點台灣佛教發展而說道:「佛教團體有很多電視頻道,如法界衛星、佛教衛星、佛光山人間衛視、慈濟的大愛頻道、淨空法師的華藏衛視等,頻道很多,也是資源分散,缺乏互動交流,更談不上整合。這些側面觀察,都是佛教界的隱憂。反映在整體佛教界,說直接些就是山頭林立,派系之間形成門戶,彼此互不往來,這種情形是不健康的現象。我認為這些派系應打開心胸,我看佛教的興衰,希望有新生代優秀傑出的人才,能夠起「後浪推前浪」的作用。現在佛教界的年輕一代,學問好、能力強、辦事效率高者不乏其人,但是格局既大、胸襟寛、度量好的領導人物則少。今天台灣佛教界最缺這種能夠跨越派系、具有十方精神的人。」見卓遵宏、侯坤宏採訪《人間比丘之路──宏印法師訪談錄》,台北:國史館出版,2007年,頁262。長年推動佛教教育的恆清法師,也曾建議各個佛教組織所創辦的佛教大學能合作,把人力、財力及智慧結合一起,辦一個頂尖的一流大學,但也因佛教界皆各自為政、老死不相住來而作罷。見侯坤宏採訪《杏壇衲履──恆清法師訪談錄》,台北:國史館,2007,頁143
[4] 見〈昭慧法師訪談錄〉,收在邱敏捷《「印順學派的成立、分流與發展」訪談錄》,台南:妙心出版社,2011年,頁244
[5] 如德傅法師說:「不難發現,過去無論是慈濟會眾或外界問起:『慈濟所依循的佛典與修行的法門是什麼?』或問『慈濟是什麼「宗」?』時,上人都是簡要地回應,慈濟並不屬於佛教史料中的哪一宗,只是依循著佛陀的本懷,走入人群為苦難眾生拔苦予樂,『做就對了』。」見《真實之路:慈濟年輪與宗門》 台北:天下文化出版,2008年,導讀頁四
[6] 如證嚴法師說:「慈濟宗門,『宗』即宗旨,大家既依其出家入慈濟宗門,入此門來就要守住慈濟之宗旨。過去之祖師大德開立禪宗或念佛宗等等,但我非打禪亦非念佛,則慈濟宗門的宗旨為何?人間菩薩道!將佛陀的教法落實人間,教人在生活中力行佛法,這就是人間菩薩的使命。」釋德凡《證嚴上人思想體系探究叢書》【第一輯】,台北:慈濟文化,2008年,頁80~81
[7] 證嚴法師說:「其實,『靜思法脈』不是現在才開始,『慈濟宗門』也不是現在才說。早在四十多年前,我在皈依時從師父得到『為佛教,為眾生』這六個字的那一剎那間,就深植在我的心中,直到現在。」釋德凡《證嚴上人思想體系探究叢書》【第一輯】,頁73

「變」是不變的道理

2017. 11.07  Tues.
「變」是不變的道理
科學當道的年代,宗教與科學間始終存在一定張力;過去宗教理解世界的方式,今日已逐漸被科學理論所取代。然而,宗教不違背科學,反而與科學一致,及至可以相輔相成、相互啟發等論調,亦屢有所聞。

雖然宗教與科學是否相通仍有諸多待商榷空間,如說佛教思想是合乎演化論,但如果演化論錯了,佛教思想是否也跟著錯了呢?這似乎說明了宗教未必需要勉強去附會科學的觀點。

無論如何,演化論幾乎是現今生物學界的共識,佛法也傳達相似的觀念,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天擇(natural selection)學說,如用在佛法上,意味著佛法必須適應時代、適應眾生而轉變;亦即佛法的方便適應、應機教化,如同演化論所說的「適者生存」,在義理上必須推陳出新,才能契理契機普度眾生。

古往今來的智慧教說都強調一個「變」字,演化論如此、佛法緣起觀如此,易學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亦復如此。

相反的,不知變通是「拘泥錮蔽」,[1]一切為了生存適應 (adaption for existence),「變」都是極其必要的;而且不只適應,還要力求開拓、鴻圖大展,這時更要「求新求變」,所以可以說「變」是人生唯一不變的道理。

[1] 如印順法師說:「佛的說法立制,如以為「地無分中外,時無分古今」而可行,那是拘泥錮蔽。」

2017年11月8日 星期三

「僧侶的姿態」

2017. 11.06  Mon.
「僧侶的姿態」
網路上看到一張名為《僧侶的姿態》的照片,據報導指出,該照片榮獲2017美國《國家地理》雜誌全球攝影大獎。照片中,火車上疲累的乘客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東倒西歪昏睡著,唯一僧侶挺直腰桿端身靜坐,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特別顯得亮眼醒目。

我也被這一張照片所吸引住,在芸芸眾生醉生夢死之際,總是有人努力保持一念清明,「顛狂荒亂作大正念」。

佛法中說到「三千威儀,八萬細行」,重視莊重的面容與從容的舉止,視「身行」本身就是一種「無聲說法」,「身教」是教化眾生的最好方式。相對的,倘若照片中的僧人跟著昏睡,又是另一番失範、失態的景緻,成為闢佛者茶餘飯後的嘲諷笑柄。

佛教的「念住」修行,就是要人在任何時刻都保持正念明覺,行住坐臥、眠寤語默皆為禪修,皆正知之,不管是獨處或公共場合皆然。

如果中國大陸多一點像這樣氣質高雅、儀態莊嚴的僧人,相信中國佛教的未來是很有希望的。

勇於在信仰上做自己

2017. 11.05  Sun.
在信仰上勇於做自己
學術研究重於「求真」,根據事實發掘真相,而且是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但學術方法用在藝術、道德和宗教等領域,以「求真求實」的方式深研細探,則未必合宜得當,畢竟美善與神聖未必全然可採分析式、化約式的解讀進路。

學術研究是一回事,美善與神聖關懷又是另一回事。如一幅自己非常喜歡的畫作,愛不釋手,有一天發現不是出自某名家之作,這不應影響我們對這幅畫的喜愛,因只要畫得精微高妙,就有一定收藏價值;相對的縱使是名家也常有失手之作。

相似的,一對父子共同生活十幾、二十年,情深似海,但倘若有一天爸爸發現小孩不是自己的親骨肉,小孩也得知爸爸和他沒有血緣關係,難道至此之後父子倆恩斷義絕嗎?相對的,真正的愛是超越血緣上的界定,沒有骨肉間的心手相連還能愛得深刻,那才算是真愛;反之,這世上很多父子血脈相承,彼此之間卻又心靈遙遠。

面對信仰亦然!即便學術考證與自己的信仰認知未必一致,但只要所信帶來生活上的美好,感受到寧靜、安祥與喜樂,這樣的信仰就值得不計代價堅守下去,「盡形壽,獻身命,信受勤奉行」。一如印順法師在<大乘是佛說論>表示:「你們的提出這一問題,好像是懷疑大乘,而實是不能忘情於真常唯心論。信仰是應該堅強的,是不可隨便的因他人而輕易放棄自己的;這是應有的態度!」

信仰分歧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不同信仰的人皆會有不同看法,選擇一個宗教的同時即有違於另一宗教;如一旦選擇了佛教,基督教徒、回教徒等即不表認同。因此,不需要太過於理會外人的觀感與認定,當中包括學術上的見解,因為無論如何都會有不同聲音、不同判定,我們應放膽在信仰上勇於做自己。

人生不過是求個安心,只要自覺心安,一切隨人說去,畢竟真理是從實踐中親身受益,而不只是從理論的正誤去認識;相對的大多數學者所感受到的喜樂往往不及於一虔誠的信仰者,可知空有宗教知識卻感受不到宗教情懷、宗教氣息,才是一件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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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之最易與最難

2017. 11.04  Sat.
「菩薩」之最易與最難
大乘佛法不怕發大願,也不怕願大而做不到,卻只怕不發願。如《華嚴經》記載「初發心」即有無量無邊、不可思議功德,為十方一切諸佛所共稱歎、調伏一切世界所有眾生、震動一切世界、光照一切世界、息滅一切苦、嚴淨一切國土等,[1]亦有「初發心時便成正覺」之說。

凡「發心立願」者即名菩薩,這當如何理解呢?《十住毘婆沙論》表示,若人發心成就無上菩提名為菩薩,也有僅發心而已即稱作菩薩,這意味著發心雖不見得成佛,但不發心一定不成佛(「若離初發心則不成無上道」);所以新發意者名為菩薩,猶如一修道比丘雖未得道也可稱作道人,初發心乃是一「名字菩薩」,往後漸次修學而轉成真實的菩薩。[2]

換言之,「名字菩薩」未必是「真實菩薩」,亦即名稱上如此,實際上未必如此;但只要以此心志自期,雖然「名不符實」,但久而久之自我惕厲、鞭策,將愈來愈像個菩薩。

事實上,菩薩道是難行道,難行能行、難捨能捨,要成為一位「真實菩薩」是異常困難的。如《十住毘婆沙論》雖稱讚初發心菩薩,但也批判只具其名而未見其實的所謂「名字菩薩」,包括空發願菩薩、自言菩薩、但名字菩薩,純粹只會發願、自誇、徒具虛名的菩薩,表示「真菩薩」要具備三十二法,如深心為一切眾生求諸安樂、能入諸佛智中、不憎惡他、道心堅固、已許善事心不退轉、於一切眾生不斷大慈不斷大悲、常求正法心無疲懈、勤發精進心無厭足、多聞而解義、常省己過、勤精進修習一切善根、遠離惡知識、親近善知識等,乃至要成就七法──四無量心、遊戲五神通、常依於智、常不捨善惡眾生,認為菩薩要具足這些條件才名為「真實菩薩」。[3]

可知,在佛典中菩薩的資格是最寬鬆、也最嚴格;意即成為菩薩的門檻很低,只要發心即可,但每個人都可以拿到入場卷,不代表每個人都畢得了業,進得去卻也未必出得來。


[1]詳可見《大方廣佛華嚴經》卷17〈初發心功德品〉:「纔發心時,即為十方一切諸佛所共稱歎,即能說法教化調伏一切世界所有眾生,即能震動一切世界,即能光照一切世界,即能息滅一切世界諸惡道苦,即能嚴淨一切國土,即能於一切世界中示現成佛,即能令一切眾生皆得歡喜,即能入一切法界性,即能持一切佛種性,即能得一切佛智慧光明。」(CBETA, T10, no. 279, p. 91, c17-24)
[2] 《十住毘婆沙論》卷1〈序品 1〉:「菩薩眾者,為無上道發心名曰菩薩。問曰:但發心便是菩薩耶?答曰:何有但發心而為菩薩?若人發心必能成無上道乃名菩薩。或有但發心亦名菩薩,何以故?若離初發心則不成無上道。如大經說:新發意者名為菩薩,猶如比丘雖未得道亦名道人,是名字菩薩,漸漸修習轉成實法。」(CBETA, T26, no. 1521, p. 21, a1-8)
[3] 《十住毘婆沙論》卷13〈略行品 27〉:「問曰。汝說無上道相時。種種因緣訶罵空發願菩薩自言菩薩但名字菩薩。若是三不名為菩薩者。成就何法名為真菩薩。答曰。非但發空願,自言是菩薩;名字為菩薩,略說能成就;三十二法者,乃名為菩薩。若人發心欲求佛道。自言是菩薩。空受名號不行功德慈悲心諸波羅蜜等。是不名為菩薩。如土城名寶城。但自誑身亦誑諸佛。亦誑世間眾生。若人有三十二妙法亦能發願是名真實菩薩。何等三十二。一深心為一切眾生求諸安樂。二能入諸佛智中。三自審知堪任作佛不作佛。四不憎惡他。五道心堅固。六不假偽結託親愛。七乃至未入涅槃常為眾生作親友。八親疎同心。九已許善事心不退轉。十於一切眾生不斷大慈。十一於一切眾生不斷大悲。十二常求正法心無疲懈。十三勤發精進心無厭足。十四多聞而解義。十五常省己過。十六不譏彼闕。十七於一切見聞事中常修菩提心。十八施不求報。十九持戒不求一切生處。二十於一切眾生忍辱無瞋礙。二十一能勤精進修習一切善根。二十二不隨無色定生。二十三方便所攝智慧。二十四四攝法所攝方便。二十五持戒毀戒慈愍無二。二十六一心聽法。二十七一心阿練若處住。二十八不樂世間種種雜事。二十九不貪著小乘。三十見大乘利益為大。三十一遠離惡知識。三十二親近善知識。菩薩住是三十二法。能成七法。所謂四無量心。能遊戲五神通。常依於智。常不捨善惡眾生。所言決定言必皆實。集一切善法心無厭足。是為三十二法。為七法。菩薩成就此者。名為真實菩薩。」(CBETA, T26, no. 1521, p. 93, c15-p. 94, a20)

略談「法界緣起」

2017. 11.03  Fri.
略談「法界緣起」
「法界緣起」是華嚴宗重要主張,闡揚「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道理,萬事萬物如因陀羅網般相互交映、重重無盡,顯示「事事無礙」的理境。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若回到經文本身,可如《大方廣佛華嚴經》卷77〈入法界品〉云:「是以一劫入一切劫,以一切劫入一劫,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是以一剎入一切剎,以一切剎入一剎,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是以一法入一切法,以一切法入一法,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是以一眾生入一切眾生,以一切眾生入一眾生,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是以一佛入一切佛,以一切佛入一佛,而不壞其相者之所住處。」只不過經上所說是「一入一切,一切入一」之「入」而非「即」;兩者雖然大意相似,但一字之差意趣不同,「即」所表現之圓融義更為明顯。

只是「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法界緣起」,對比於阿含「此故彼,彼故此」的緣起正見,似乎是很不一樣的;或者可問,「法界緣起」作為一種緣起觀,如何類通於「此故彼,彼故此」之「緣起」意涵,恐尚待進一步確認。

近來看到有人以「全息理論」(holographic theory)來解釋或會通「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說明事物之間息息相關而為一整全體系,整體表現於部份中,部分亦是整體的縮影,如同一根毛髮、一滴體液就能透顯整個身體的基因密碼,表達了《華嚴經》「於一微塵中,悉見諸世界」之意蘊。

誠然,以「全息理論」解說「法界緣起」頗具新意,然而進一步想,這也近似所謂的「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或者「一葉知秋」之理趣。如同大海雖廣闊無邊,但只要舀其一瓢飲,即可得知海的味道,可知「全息理論」未必傳達出「圓融無礙」的意義,而只能作為理解之方便。

甚至,我們可以大膽推論「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相對於阿含經教的「此故彼,彼故此」,更接近婆羅門教之「我即梵,梵即我」的思想,然而「梵我合一」卻又是佛陀明確反對的。

可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彷彿是介於「我即梵,梵即我」與「此故彼,彼故此」的中間;既相似於婆羅門教的「我即梵,梵即我」,同時又可相應於「此故彼,彼故此」的緣起道理。

猶如「佛性」的概念一樣,既可能和「神性」相契合,同時又可以解讀成「空性」。[1]對於佛弟子而言,如何合於佛法知見,同時也兼具新意和創見,乃是佛教義學研究可多加注意的。

[1] 可參拙作〈試論聖嚴法師對「空性」與「佛性」之詮解與貫通〉,《法鼓佛學學報》182017.12

「菩薩不器」

2017. 11.02  Thurs.
「菩薩不器」
《論語.為政篇》說:「君子不器」,所謂的「器」指限定於某專長領域,猶如器物一樣只有一種用途;相對的,「不器」指多才多藝,不設限於一特定角色扮演,可在各種職位上肩負重責大任,而唯有「君子」才能具此本事。
事實上,不只儒家說「君子不器」,佛教亦有類似觀念;即相對於儒家說「君子不器」,佛教或可說「菩薩不器」,亦即菩薩為度化不同眾生,「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度化之」,菩薩沒有固定的形象扮演,甚至沒有一定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哪裡需要就往哪裡去,哪裡有苦難哪裡就有菩薩。
佛教「本生談」中記述佛陀與弟子們在過去世中,以各種身份修學菩薩行,或處天上或在人間,當中包括國王、王子、王公大臣、孝子、比丘、仙人、婆羅門子、夜叉之子、商人、長者等,甚至輪轉成各種動物等。但不論何種角色,總是精勤修學菩薩道,廣利益一切有情眾生,而可視為是「菩薩不器」之例。
《論語.里仁篇》也說:「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這意味著君子對於天下事不刻意強求、非此不可,亦不無故拒絕、絕對反對;迎拒之間只依道義行事。這或如菩薩之應機示現、依機教化一樣,說明菩薩如君子,不專屬單一領域,而只有固定的位置。
「菩薩不器」亦象徵著無我與大悲,意即不以自我中心,而是以眾生需求來定位使命所在,而願保持靈活的彈性與柔軟度──只要利濟眾生足以最大化,那一個身份就是應扮演的,菩薩修行之可貴亦在於培養這樣的無我與大悲。

SOP與正念生活

2017. 11.01  Wed.
SOP與正念生活
現今工作職場上流行所謂的「標準作業流程」(簡稱為SOPStandard Operating Procedures),即為了執行複雜事務而設計一特定步驟,使能按部就班逐一完成,免除因陌生不熟練而導致疏忽或失誤。
可知SOP之所以有效,在於工作過程中保持清楚的覺知。這猶如佛教的「正念」練習,或可以說「正念」亦在於SOP生活習慣的養成,即行住坐臥每一片刻都處於明覺正知,以良好行為模式應對進退,來面對生活中大小事。
「四念住」修行即是SOP生活的練習,進一步展開為「十六特勝」──以數息觀引導十六種殊勝觀法,如呼吸長知呼吸長,呼吸短知呼吸短,呼吸遍滿身體知呼吸遍滿身體,覺知喜、覺知樂、覺知心行、令心喜、令心攝、令心解脫、寂靜,了知無常、離斷、滅等。[1]
總之,SOP特點之一在於小心謹慎,一切力求精確踏實、動作到位。同樣的,「正念」的修學也在於培養覺知力、警覺性。倘若能以正念的SOP過生活,不只錯誤減少,亦可增進生命質感暨工作品質,進而感受到人生的美好。


[1]完整可如智者大師《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禪法修行所說:知息入、知息出、知息長短、知息遍身、除諸身行、受喜、受樂、受諸心行、心作喜、心作攝、心作解脫、觀無常、觀出散、觀離欲、觀滅、觀棄捨等十六特勝。即以十六觀展開「四念處」,如知息入、知息出、知息長短、知息遍身、除諸身行等五項屬身念處;受喜、受樂、受諸心行等三項屬受念處;心作喜、心作攝、心作解脫等三項屬心念處;觀無常、觀出散、觀離欲、觀滅、觀棄捨等五項屬法念處。(以上取自網路)

2017年11月1日 星期三

「佛性有惡」

2017. 10.31  Tues.
「佛性有惡」
「佛性有惡」是天台宗特有教說,如智者大師在《觀音玄義》提到:「佛斷修惡盡但性惡在」、「佛不斷性惡還令修惡起」。然而一般認為佛性是清淨圓滿的,怎麼佛性會有惡或佛不斷性惡呢?

「佛性有惡」必須扣緊在「不斷斷」脈絡下作解。天台之「不斷斷」是相對於華嚴之「緣理斷九」而說,依著「佛性有惡」及「不斷斷」,即於九法界、自在出入於九法界,使能接引各方眾生;也從不斷一切無明之法,圓具一切世間出世間法,來彰顯天台的「圓教」性格。

可知,「佛性有惡」其一是指佛具有變現惡的法門,以度化傾向於惡的眾生,而未必是說佛性本身是惡或佛只有惡性之義。

如此「佛性有惡」密切關乎度眾之方便,亦即「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如維摩詰菩薩到賭場、淫窟、酒店等地,目的是為度化這類習氣的眾生,如《維摩詰所說經》〈方便品〉云:「若至博奕戲處,輒以度人。……入諸婬舍,示欲之過。入諸酒肆,能立其志」。

如《維摩詰經》所說:「即於淫怒痴而得解脫」、「當知一切煩惱為如來種」、「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以及「若菩薩行於非道,是為通達佛道」等,在這樣「即」的意涵底下,顯示負面惑業(貪瞋痴煩惱等)亦具有正向功能。

「佛性有惡」撇開玄妙式的解讀,或許和大乘佛法之「留惑潤生」觀點有異曲同工之妙,即為了度化苦難眾生,發願留存無明惑業,以便於長在生死廣利有情。

總之,「佛性有惡」與「佛性是惡」大不相同,佛性之有惡,猶如面對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式相待,太清淨、太純潔、太良善反而無濟於事,不知他們想些什麼,也不知如何與之應對進退,猶如「秀才遇到兵」沒有交集,如此佛法再怎樣殊勝也無法引領他們心向佛門。

重溫兒時

2017. 10.30  Mon.
重溫兒時
人生苦短,每個人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孩提時代是其中一段。雖然也有不少悲慘童年,特別是身處戰亂、飢荒的國度,或者一些孩子因父母失和、失業或家暴等家庭因素,而有著不幸的童年。

我自己很幸運在一個安康的家庭中長大,擁有無憂無慮的歡樂童年。然而隨著年紀漸長,天真單純不再,反而要逼自己儘早成熟,以迎接未來可能的挑戰。

人生最快樂的時光是童年,養兒育女的樂趣之一即在於重溫兒時;如此,人生最快樂的時光(之一)也在於伴隨孩子走過童年。以我為例,不管心情如何不悅,每每看到小女就心開意解,她已然成為我的「百憂解」、「快樂丸」。

我自己的青春已逝,只好從女兒身上找回青春;我所感受到的歡樂漸少,卻也可從小女身上感受歡樂。

事實上,養小孩不只是回憶、回味童年,也是再給自己一次「重生」機會,包括重新學習過往的知識。如我年少時光是荒廢掉的,青春期正值身心轉化之際,成天渾渾噩噩無心於課業,就這樣糊裡糊塗空過,我很想把過去「失學」的片斷彌補回來。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如今逝者亦可追,我試著從小女身上尋回曾經的失去。

知識份子未必難度

2017. 10.29  Sun.
知識份子未必難度
印順法師在<建設在家佛教的方針>說到復興中國佛教(之一)應著重於知識界的佛教。這實不難理解,因為知識份子往往身居要津,擔綱領導工作而深具影響力。

然而知識份子水平高、教育程度好,卻也自視甚高,被認為是最難度化的。但事實上,「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佛教重視的是契理契機,只要能「應機說法」,知識人未必如想像中難度。

知識菁英通常屬「智增上」根性,理智和思考能力較好,若要教化之自是要用他們能接受的語言,以他們熟悉的思維方式同他們溝通。例如先前<與佛法「聯電>一文中,提到像曹興誠這樣的科技人,思想上有「重口味」的傾向,若沒有足夠的論理深度是不足以使之信服的;一如他所說:佛教是「講道理」的,而不是只要你信就好。

如此,一個「信願增上」的道場,以往生淨土為修學法門,若只是勸進知識份子老實念佛,不需要問為什麼,那肯定是難以相契的。同樣的,「悲增上」行者以勸善、勸愛作為感召也難以成功奏效,雖然短時間被打動、感化,但時間一久故態復萌,仍起不了長久作用。

相反的,面對「悲增上」和「信願增上」的佛教徒,一味高談闊論玄深哲理,雖不至於是「對牛彈琴」,但不免亦有如聾如啞之憾。

可知,一個道場的道風、宗風,通常只適合某一類根機的眾生,所謂「三根普被」、「利鈍全收」的法門,實則僅適合於「信願增上」的人。如此,若想度化某一類的眾生,就必須培養相關人才、說那樣的法讓他們信服,否則只能各行其道了。

有她真好

2017. 10.28  Sat.
有她真好
連日來因為變天的因素,一不小心我又著涼了。我有著容易受寒的體質,一不留神就寒氣入侵,雖然不嚴重,但卻感到虛弱疲憊、渾身乏力。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生病之時卻令我感覺到「人之病弱,其心也真」。在人體弱困頓的時候,心是最單純虔誠的。

如印順法師在《平凡的一生》記載身體極其虛弱時默念「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表示不是祈求三寶的救護,而是試驗在這異樣的境界中自心是否明白。而不少佛教徒在任何危難下都會稱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如<普門品>所云:只要「念彼觀音力」,一切劫難災厄悉皆消除。

作一個佛教徒,在生病的時候我固然會想到佛菩薩的加持庇佑,這是內在信仰的自然呈顯;但這似乎緩不濟急,於是乎更多時候我想到身邊的人,特別是我的太太。這除了因為她是醫生外,還是我目前最親近的人,她的照顧調理讓我感覺到放心安適,在身體與心理上得到緩解。

所謂「時窮節乃見」,對我而言似乎是「時窮情乃現」(亦即「患難見真情」),在困乏的時候想到枕邊人,只覺得有她真好!

菩薩的智慧

2017. 10.27  Fri.
菩薩的智慧
佛教的解脫是以智慧而得解脫,不管是聲聞證阿羅漢或菩薩成佛皆是,然而兩者的智慧卻是大不相同。雖然在質上一樣,但在量上卻大不相同,如佛典以「螢火小光」及「太陽光」作喻,顯示兩者天壤之別,或者以「毛孔空」和「太虛空」來形容羅漢與菩薩的別異;其中的關鍵在於悲心願行的有無。

《大般若經》云:「若菩薩摩訶薩以應一切智智心,大悲為上首,無所得為方便。」揭示學菩薩行直至成佛的「三心」──菩提心、慈悲心和空性見(般若慧),而菩薩與羅漢之不同就在於菩提心(信願)和大悲心,所共同的是以智慧來實現覺悟的目的。

上述「三心」的經句,「無所得為方便」是值得注意的命題。「無所得」是「空」的指涉,一如佛典中以「無住」、「無相」、「無受」、「無為」、「寂滅」、「不生不滅」等來說明「空」一樣;[1]《般若心經》也說:「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當中的「無所得」亦是「空」之代名詞,菩薩即依「無所得」之般若空慧而成佛。

「無所得為方便」之「方便」一詞,背後有著深刻含意,似意味著菩薩的「空」是作為度眾的「方便」。意即,相對於羅漢證得緣起智來實現自我的解脫,菩薩的空性慧乃是為了行「方便」所需,一旦「勝解空性」才能善用權巧攝機度眾,如同印順法師在《佛法概論》所說:「無所得為方便,是菩薩行的善巧──技巧。」

「般若將入畢竟空,絕諸戲論;方便將出畢竟空,嚴土熟生。」羅漢和菩薩智慧不同即在於「方便」的開展,羅漢斷盡煩惱(「絕諸戲論」),但卻不及於「嚴土熟生」,而菩薩卻是智慧和慈悲兩者兼具,其中後著猶為重要。

「大悲為上首」的意義即在於此,也就是「三心」中「慈悲」擺在最首要、最上頭的位置,包括「菩提心」──成佛之信願也是為了度化眾生而來,如吉藏《十二門論疏》云:「菩提心唯從大悲生,不從餘善生,故菩薩以大悲為本」,顯示菩薩唯以悲濟蒼生為念,智慧不過是為了助於利他、覺他的實現,而未必是以智慧本身為目的。

總之,菩薩的空性智慧是為了普度眾生,而作為度眾的「方便」,也唯有通達空性才能廣行「方便」,而這與羅漢重自身解脫的智慧很不一樣。從這樣的脈絡下理解菩薩的智慧,才能知道菩薩智慧可貴之處。


[1] 《小品般若波羅蜜經》卷7〈深功德品〉:「須菩提!甚深相者,即是空義,即是無相,無作無起,無生無滅,無所有,無染寂滅,遠離涅槃義。」」(CBETA, T08, no. 227, p. 566, a11-13)

先認錯的人對

2017. 10.26  Thurs.
先認錯的人對
聽到人與人之間的紛爭,特別是夫妻的紛爭──太太抱怨先生,先生也埋怨太太,常讓我覺得很無奈。人的命運真奇妙,相處最長、最緊密的人卻往往傷害最深,宛若解不開的鎖鏈一樣,互相綑綁又彼此折騰。

兩個夫妻都是好人,也都沒有什麼惡習或者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就是不時爭吵。看著雙方帶著怒氣相互指責,我於心不忍卻也愛莫能助,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但人往往只會說別人不是、看別人缺點,自己的問題或盲點卻渾然不知。

這讓我想到不修行的人生是痛苦的,不能認清徵結所在,缺乏感知力及敏銳度,只能對著另一方猛生氣,自己好像是最對的一方。

人生在世只求一個心安理得,因此我常以「反求諸己」、「把自己照顧好」等相勸,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好,別人再怎麼錯,都和自己無關。

倘若不想改變、不想自我調整,就只能一直痛苦下去,事情不會因為抱怨而有任何改善。相對的,承認自己的不足、檢討自己的錯誤,先跟對方求懺悔、也多跟對方懺悔,兩人關係才會有轉圜餘地,否則只是無止盡的苦痛循環。

ps. 聽完一對夫妻訴苦後有感而發之作。

師父被徒弟害到

2017. 10.25  Wed.
師父被徒弟害到
父母親對小孩的愛,如果因疼愛而至過度溺愛,則愛之適足以害之。這樣的愛不只是「親子之愛」,任何的愛皆然;如弟子愛慕師父的「師徒之愛」,若以弟子成心揣度師意,認為這是對師父最好的方式而冒然行之,輕則徒增師父困擾,重則陷師父於不義。

高明的師父被駑鈍的徒弟追隨到、信仰到,這師父就很倒楣,宣傳的同時變成「反宣傳」;當師父的也莫可奈何,畢竟這也是為人弟子的一份心意,在動機或出發點上是好的,只不過方向與方法上錯誤。

這說明「以理導情」的重要,亦即熱切的愛若無法適可而止、適時引導,透過理智來規範,則盲目的愛將帶來災難。

相對於此,宗教宣傳的最好方式是以身作則、以身示範,一如道德教化一樣;「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身教」永遠比說得口沫潢飛更有效力。所以,當徒弟的若要宣說自己的宗教信仰最好,以及自己的師父學德兼備,亦不在於多說,且看自身的行為表現如何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