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作為一門修行功課

2020. 4.2  Thurs.

「心」作為一門修行功課

佛教緣起思想對於心識研究的啟發之一，在於不把「心」當成一特定實體，而卻是因緣所生的存在，於「根塵識」和合過程中修煉覺知力。

如希拉瑞•普特南（Hilary Putnam）晚年所認為的，當今心靈哲學之探討，往往做了錯誤的形上預設（ontological assumptions），不管是物理主義或者傳統的二元論皆然；普特南表示「心」是描繪我們所具的特定能力之演練（the exercise of certain abilities we posses），而不是談一非物質的存在，這樣的能力依附在我們的大腦活動以及我們和環境之間的各種交涉，不需使用現代科學的語彙作化約式的解釋，由此得證「心」為能力之一例。[1]

若以「體用」詞組來說，相對於心之「體」初期佛教更重於心之「用」，對於「心是什麼」（what mind is）未必要窮追不捨（背後易有「自性見」預設），但卻可深研「心如何運作」（what mind does/ how mind operates）等，其中包括什麼樣的心識是該培養而持續保有的？面臨危機或死亡關頭時，該保持怎麼樣的心識狀態？什麼或如何是一個具質感的心識活動？怎樣讓我們的下一代有更好的心識品質和能力？等。換言之，心意識既關乎能力，經常性的訓練變得不可或缺，以佛教的話就是修行（practice）。

一如達賴喇嘛所言，訓練心以實現幸福快樂（training the mind for happiness），心的修養（mental discipline）密切關乎幸福。[2]如此作為能力及功用的「心」，意指一動態的存有而具有著動能、動力和動向，除傳達出心意識的實踐性意涵，亦顯示了直接經驗、直接觀察的重要。[3]

心意識密切關乎能力（ability/ competence），心意識之止靜和觀照（止觀）能力提昇，道德善惡、對錯等判斷和行動能力亦有所增進，乃至於實現德性的完滿；可知道德能力的增長與心識質感的培養兩者環環相扣。

如此，心意識所關乎的能力不僅是知識上的認知能力，還有道德判斷力及行為實踐力；可以說心、行為慣性、行動/作用以及業這四者密切關聯在一起（mind <─> behavior and habit patterns <─> action <─> karma）；猶似賴爾（Gilbert Ryle）所說「心」是一種行為傾向（behavior disposition），代表一種行為慣性使去做或不做什麼。依佛教來說，這樣的慣性傾向是可以透過訓練而改變的，所謂的「修行」亦在於此。

「業」（karma）之行為即是透過「修行」（修正行為）而轉化，藉由「心」的訓練帶來不同可能。意即，「業」並非命定的（fixed destiny），而卻是性向之聚積（accumulation of tendencies），牽繫著特定的行為模式（particular behavior patterns），使得相似的行為模式又持續累聚相似性向，不自覺困陷於自身的「業」的牢籠裡。[4]然此一觀點未必是佛教所特有，而可說是東方修道傳統所共通，如相對於從「心」轉化「業」，中國哲人則通過「心」體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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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見Hilary Putnam, The Threefold Cord: Mind, Body, and World (NY: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9), p. 38. 普特南對本體論的反思及其實用（及概念）多元主義的觀點，亦可見Hilary Putnam, Ethics without Ontolog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2] Dalai Lama and Howard Cutler, The Art of Happiness: A Handbook for Living (London: Coronet, 1999), pp. 25-32.

[3] 如Daniel J. Siegel所說，保持開放的心靈來探討心是什麼，包括回到內在主體經驗的知覺與反思，而不是僅限定在事實、概念、觀念上的探討；也因此Siegel在書中邀請讀者回到自身經驗來探索心靈問題，而這也是他所謂的更為直接和整合的方式（a more direct and integrated manner）。Daniel J. Siegel, Mind: A Journey to the Heart of Being Human, pp. 14, 16. 也如邱陽創巴（Chögyam Trungpa）仁波切所表示，相對於西方心理學著重於理論研究而不關心修煉（practice），佛教傳統強調直接經驗（direct experience）的重要。Chögyam Trungpa, The Sanity We Are Born With: A Buddhist Approach To Psychology (Boston: Shambhala Publications, 2005), pp. 3-5.

[4] Jon Kabat-Zinn之提倡「正念」（mindfulness）即是認為「業」可因此而改變，Jon Kabat-Zinn, “Changing Karma,” in Jean Smith ed., Radiant Mind: Essential Buddhist Teachings and Texts (NY: Riverhead Trade, 1999), pp. 298-300. 人的心識品質左右其（道德）行為傾向（即「業」），如Jay L. Garfield” Mindfulness and Ethics: Attention, Virtue and Perfection”一文所要表達的觀點亦也在此，收於Jake H. Davis ed. A Mirror Is for Reflection: Understanding Buddhist Ethic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p. 203-222. 另可見Nicole E. Ruedy, Maurice E. Schweitzer, “In the Moment: The Effect of Mindfulness on Ethical Decision Making,” 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 Vol. 95 (Sep. 2010): 7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