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日 星期五

「道德」意識的涉入

2021. 3.26  Fri.

「道德」意識的涉入

  舊天人關係經「軸心突破」後有「內向超越」的轉變,哲學家依自己的精神修養重新理解天人之間,其中「道」與「德」的涉入或參與,亦可說是其中重要的環節。如余英時根據《左傳》記載天命轉向內在的最早證據,楚莊王認為得到九鼎這種神聖祭器即可獲得天命,但王孫滿卻告知「在德不在鼎」,即天命的取得不在於「鼎」卻在於「德」,此把「德」之「品行」與祭祀神器相提並論、分庭抗禮,已有以「德」取代「巫」之內在轉向。[1]

  「德」取代「巫」猶如前所說「心」代替「巫」之功能,「德」和「心」密切相關應是可以想見的;如「德」之竹簡古字為「惪」(直心),此或有表示「德」為直通天道之心的隱含意義,此如《莊子˙人間世》說「內直,與天為徒,與天為徒者,知天子之與己皆天之所子」,即藉著「內直」──人心中的德,每個人都可為天子。[2]因此,我們可藉下表之對比來顯示「新天人關係」之間「道德」的涉入:

舊天人合一之巫通神鬼              新天人合一之心與道合

  如余英時所說,「天」指超越的領域,「道」則是流行於其間的精神實體,二者是分不開的,而「心」屬於「人」的這一邊。[3]而「心」之概念突起,應和周初「德」的觀念流行有關,使得「天道」向「人道」移動,「禮樂」型態也從早期「事神」之媒介,擴大為一套「人道」的秩序,但這樣的「人道」秩序仍是以「天道」為模本。[4]如此「天道」向「人道」移動,即是春秋時期精神內轉運動,形成以「修心/德」為中心的傳統。

  換言之,在春秋時期「軸心突破」所形成的「內向超越」,最典型的展現就是「修德」,其間「德」的涵義已經發生變化,即從西周時期與王朝天命相聯繫的外在的「德」,逐漸轉為個人化、內在化的「德」,形成所謂「以德配天」說,即掌管天下的統治者若有德,將會到上天的庇佑,領得天命,使春秋時期各國統治階層亦對於君臣之「修德」有很大的信仰。這種個人化、內在化「德」的精神內向運動,不但長期持續,而且還一直擴展,余英時認為到了孔子以「仁」說「禮」,將「禮之本」歸宿於「仁」,並以「仁」統攝諸德,如說「克己復禮為仁」、「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等,系統化的重新闡釋「德」的意義,才正式開創了「內向超越」,除奠定孔子在先秦思想史上的特殊地位,也深遠影響後代哲學的發展。[5]

總之,經軸心突破後,道與心或德合一,人不再需要向外祈求神鬼,精神從外託走入內轉、內向的時代,至此道德行為(「德行」)成為主要關注。[6]此精神內轉之內向超越,可從《論語˙述而》「天生德於予」、《中庸》「天命之謂性」、《漢書˙董仲舒傳》道之大原出於天」等字句看出,乃至到宋明理學家所說之「天地性命相貫通」(張載語)、「理得於天而具於心」(朱子語),[7]都可看出同一理路的延續或承傳,而成了中國哲學顯著的特點。

*摘自拙作《心識與解脫:對比視域下的佛教心意識理論》第五章,202011月台大出版中心出版


[1] 余英時,〈天人之際〉,收在余英時著,程嫩生、羅群等譯,《人文與理性的中國》,頁15-16;余英時,《論天人之際》,頁240

[2] 余英時,《論天人之際》,頁125-127

[3] 余英時,〈從「遊於藝」到「心道合一」:《張充和詩書畫選》序〉,頁176

[4] 余英時,《論天人之際》,頁94

[5] 以上皆只是略說,對於孔子在軸心突破暨走入內向超越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春秋時期精神內轉之「修德」運動,詳可見余英時,《論天人之際》,頁89-110229-248

[6] 可以說,在「軸心突破」前,人出自於對神鬼的畏懼而有道德行為,但在「軸心突破」後,人依著道德行為而無畏無懼於神鬼,持「敬鬼神而遠之」的明智態度。

[7] 不只張載、朱子,其他如程明道:「只心便是天盡之便知性,知性便知天,當處便認取更不可外求」陸象山:「宇宙即吾心 吾心即宇宙」、「萬物森然於方寸之間,滿心而發,充塞宇宙,無非此理」,以及王陽明:「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者,天地萬物之生也。心即天,言心則天地萬物皆舉之矣。」等亦也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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