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日 星期一

盡信經不如無經

2016.12.27  Tues.
盡信經不如無經
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如果類似精神應用到佛教中,或可說「盡信經不如無經」,即佛陀未必認為一切經都必須無條件完全接受,不容任何質疑。

對於知識、智慧的取得,佛教分有現量、比量和聖言量(又稱至教量)三種,其中又以現量為優先,比量次之,聖言量又次之。[1]

這樣的順序說明佛教重經驗及理智的特性,而非以信仰為唯一準據。相對於多數宗教都強調經的絕對權威(如《聖經》等),佛教未必奉經典為唯一權威,如佛陀對婆羅門教傳統的反動,其一在於否定「吠陀天啟」(《吠陀經》)的崇高性、神聖性。

現量實證最為重要、也是最可靠的智識進路,其次是比量的類推,再來是聖言量的權威,此似如文字般若、觀照般若和實相般若的優先順序,實修暨親自體驗始終擺在第一順位。而經典所述,若未經行者現觀實相,仍是文字概念層次,存在一定的限制,或只能視為是工具而不能作為目的。

一如《葛拉瑪經》的事勿著」──不可因為傳說、傳統、眾所相信、經典、推測、常識、類比、偏好、機率、老師等所說,就信以為真。可知佛陀未必要人不加懷疑,全盤相信經典所說,除非是親身經驗(現量),否則仍要有一定的保留。

這也相應於《金剛經》之「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避免制式而獨斷的去執著一部經、一個說法便是如此,且只能如此;而要知道不同經典乃因應眾生不同根性之施設,既有究竟的真實教,亦有權巧的方便法。

如此,把著名的「猶希佛兩難」(Euthyphro dilemma)轉思為「佛法所說的真理,是因為佛說才為真?還是因為其本身為真,佛才說呢?」或者,換個方式問,佛法所說的真理是佛教內部的真理,只限於佛教徒的理解與實踐?還是佛陀說出宇宙的真理,具必然性和普遍性(「法爾如是」),一切佛教徒、非佛教徒當要理解和實踐?其間涉及佛法主要是信仰(或情感)的真理抑或是理性的真理之分辨抉擇。

從經典的盲信走出,作一名理性的宗教徒,而不在信仰的環圈中自我陶醉、乃至於麻醉,此應是佛陀所鼓勵的。例如問說:佛經為什麼是可信的?回答說:因為是佛說的;若續問:為什麼佛說的就可信呢?續答言:因為佛經說佛說的都是可信的──這顯然有乞求論點(begging the question)之失,仍是信仰者的自說自話,難以經得起客觀檢驗。

信仰虔誠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沒有理智思擇的過程,信仰易成了頑固的意識型態,根本性問題不只無法面對,更談不上解決,最多只是轉移注意力或飲鴆止渴而已。

經典未必是至高無上的權威,如此佛經的神聖性或可以不同觀點看待,畢竟佛陀本身也要人在不疑處有疑(當然也要信所當信),而以此來思考大乘經是否為佛說,亦可有更寬廣的視域,意即大乘經不一定是要佛親說,一樣也可以是佛法。


[1]此可見K. N. Jayatilleke之名作Early Buddhist Theory of Knowledge, 以及達賴喇嘛為 Chris Impey, Humble before the Void一書所寫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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