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份是個學者,讀書、教書及寫作是我的本務;然而,我的教學和研究以佛學為主,一個關乎心靈淨化與生命解脫的覺者宗教,因此這不該只是「知識」,而卻更是一種「智慧」;不該只是「為學」,而更該是「為道」。
《老子》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大意是說:做學問是日積月累的增加知識,但求道則是淡泊地減損、脫落,不斷的放空、放下而到「無為」的境界,而以此無為才能無不為。
「為學」與「為道」之異,在佛教領域中即是「佛學」與「學佛」之別。而我一直在思考這之中該如何取得平衡。在我從事佛法探究之時,心中升起的典範人物是印順導師。在導師著作中不時地勉勵佛弟子為自淨其心而學,為利濟人群而學,而不把佛法作世間學問想。
日本學者伊吹敦是導師《中國禪宗史》一書之譯者,他在譯書的「後記」中提到,從導師著作的字裏行間,可感受到他因佛教陶冶而透顯出的偉大人格,並表示這種人格與學問統一的著作,在日本是極為稀有的,而導師著作成功之處,即在於學問與人格之一體化。
雖然在世間身份的認定上我是個學者,但我常自許當不只是如此。學者乃是為了因應現實需要不得不的角色扮演,然而在我內心深處,更盼能以「求道者」自居,至少在心境上必須是如此。
現今的學術環境,包括我所熟悉的哲學學門之教育,主要為知識累積與理性訓練,卻少了超越層次的靈性關懷或希聖希賢之志,而以專業知識取代生命智慧。然而,哲學所追求的當是智慧,哲學家其實是一個求道者,這在印度和中國哲學傳統以來,一直皆是如此;包括古希臘哲學家們也多是求道者,如最有名的雅典學派三哲人──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等人即是典範。
蘇格拉底說:「不經反省的人生不值得活」;柏拉圖說:「我們不討論芝麻小事,而是關心人該如何過活」;以及亞里斯多德的德行倫理學,注重的是品德的陶冶、中道的生活以及人生的幸福。可知古代西方哲學家亦以「求道」為核心,而他們之所以被稱為是「聖哲」,意也在此。
現在的學術專業分工愈來愈細,學問的探究日益走向技術化、刁鑽化,哲學學門亦復如此。然「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在此潮流趨勢中,我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學哲學、佛學的初衷,期勉能以古代哲人智者為榜樣,把哲學、佛學作為一種生活,而不僅是概念和知識的分析、探究。
總之,佛學與學佛、為學與為道以及知與行之間,該如何得到統合,期能抱著一份關懷、理想和使命來從事人文思想的學術工作,當是吾人所應深自惕厲、警覺的!(佛教慈濟大學 宗教與人文研究所 副教授 林建德)
原刊於《慈濟月刊》549期
http://www.tzuchiculture.org.tw/?mod=tc_monthly&act=detail&id=2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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