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的觀照

佛法中的「四念住」修行法門，被認為是佛陀時代各聖弟子阿羅漢們所致力修持的。此四念住是分別對個人的身體、感受、心態、觀念（即身、受、心、法）的觀照和覺察，其中「身念住」的修行是最初步的，透過對身體狀態的觀察，如肌肉緊張、局部疼痛或麻癢等，一一覺知，讓身心達到鬆柔明覺。此如經中所說：「比丘在日常生活中，對於身體必須專注明察、精進警覺、念念分明，則能袪除貪欲、憂苦和悲痛。」


然而，身體所含藏的欲望是每個人都存在的，其中莫若飲食和淫欲兩種；佛教三界之一的「欲界」，即是以淫、食二欲的有情所居住的世界。就佛教而言，對飲食與男女欲的追求，乃身處欲界之中正常人身心的正常反應。而若藉由禪定的修持，從欲界淨化、昇華到色界、無色界，乃至三界之外，才有滅絕淫、食二欲的可能。以下主要以「淫欲」作討論。

淫欲不若食欲，一個是「想要」，一個是「需要」。很少人可因徹底絕食而存活，但守獨身主義、清淨自持的僧侶卻不少見；因此到底一個修行人如何超克淫欲的需求，走向成聖的道路，是一般人好奇的所在。以佛教為例，出家住持佛法的僧伽，在戒律上是不能有男女行為的，包括自我安慰、紓解的方式也是戒律所不許的。但同樣是人，在生理的結構上和一般人並無不同，如何面對此一問題，確實是一大考驗。　

對治淫欲的方式，佛教有許多種方法，著名的是「不淨觀」，即去觀照貪戀的對象，其身體處處長流不淨，如膿、血、汗、尿和糞便等，在美麗外表的背後是污穢不堪的，僅是臭皮囊一具而已，其不值得眷戀，而使放棄對虛幻美色的貪執。或者，將自己心儀的女孩想像成是自己的姐妹或母親；因為很少人會對自己的親人心起欲念的，而尊重對方有如愛護自己家人，亦是消解淫欲的方法之一。

曾經有西方人問十四世達賴喇嘛對淫欲的看法，如：「以他一個出家人，難道對異性不存有絲毫美麗的幻想？對接觸到的情色電影和照片，都能無動於衷嗎？一個人不結婚如何能忍受心中的欲火？」──達賴舉了一個有趣的比喻作為回答，他說：「當你身體覺得癢時，你抓一抓那個部位，或許能使你感到舒服些；但當你身體都不覺癢時，不知從何抓起，那是不是件更好的事？」這是個深刻的回答，人之有欲才需要舒解，一旦無欲也就無須渲洩。

可知，一個修道人若時時把意念放在道業上，保持內心清明澄澈，欲望自然淡薄；在儒道二家中，也有「養心莫善於寡欲」、「嗜欲深者天機淺」的觀念，而這也是佛法面對欲望的方式，能「以靜制欲」，重視禪定力的深化及心思的清淨。

但或許有人會懷疑：男女的魚水之歡是莫大的歡愉與享受，少了這種快樂，人生就少有樂趣可言。然而，修行人所追求的是心靈長久的安詳與穩定，因此就佛教修行的觀點來說，乃是要超昇肉體感官的欲樂到精神凝定輕安的境地，前者我們或可稱為「俗樂」或「下劣樂」，後者稱為「禪悅」或「道樂」，能以法樂為樂，而不以俗樂為樂。

總之，一般人存在著的生理欲望是件事實，若單以戒律來禁制或壓抑，如築堤防水，效果往往適得其反；而如何正視它、處理它以至於超越它，佛教的「身念住」的修行法門可說提供了極其深刻的觀點。(佛教慈濟大學　宗教與人文研究所　助理教授　林建德)

(本文刊於靈山現代佛教月刊「四念處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