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30日 星期六

印順佛學的「中道」特色

2021. 1.25   Mon.

印順佛學的「中道」特色

*此為202011月份「第十八屆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終場圓桌論壇"海內外印順學之發展"的發言記錄,謝謝鄭靜明老師代為整理文字稿以及心皓法師編校。以下定稿已經我重新修潤。 

謝謝主持人與在座的諸位法師們,各位來賓大家好!今天談導師思想海內外的弘揚,包括「國際化」,我首先想談導師思想的國際競爭力。華人佛教思想、佛教研究,到底如何跟其他海內外做比較?導師思想的特長,不可取代與難以超越,到底是在哪些點上?

導師佛學詮釋裡一個很重要的特質,是我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導師思想的佛學研究有一明顯的「中道」特色。我們去看導師的著作,會發現他在表達他的根本信念與方法,包括對佛學研究的立場與態度,對佛法的意向,還有大乘起源等研究,可以發現「中道」特質是相當明顯的,我大概就以這樣的方式去分析。些對大家而言或許是耳熟能詳,但我覺得這很重要。佛教學者大概可以分為兩類社群:學界跟信仰界,也就是學術信仰之間、宗教徒學者之間,兩路徑常常會有失衡的現象,或可說是情感跟理智之間過度的偏失。

在導師的思想當中,會發現他一直試著平衡這兩者之間,他說:「佛法是宗教;佛法是不共於神教的宗教。」他先說佛法是宗教,但它跟神教不一樣,不能當作一般神教的方式來認識,當然也不能把它當作一般世俗文化,或只是一般的社會科學進。佛法不是一般的知識,一般的文化、一般的宗教以及一般神教的研究,都無法正確地理解佛法,「俗化」跟「神化」兩種極端的信仰路數都不會導致佛法的昌明。

導師佛法,但也是平易近人的。佛陀的說法與立制並不等同於佛的正覺,而有因時、因地、因人的適應性;一個極端說法是:「地無分中外,時無分古今而可行」,那是拘泥錮蔽,以為就只能這樣,而且一定就是這樣;另一個極端則是不顧一切,師心不師古,以為能直通佛陀的正覺,那反而是漂流於教外。所以導師說:「不及與太過都有礙佛法的正常開展,甚至背反於佛法。」

導師在相關的佛法觀點上還提出:在佛法的流傳中,重律的容易拘泥固執,漸流於繁瑣形式,而重修證或入世利生的,如大乘走向有時就重法輕律,會流於自由的個人主義。佛法在世間的世諦流傳它是會變的,所以要取得「中道」,如果過分的部分發達、不均勻的發展,不僅容易傷害到自己的修行與信仰,也會破壞佛教的整體性。所以導師始終強調「中道」的平衡和諧,相關的論述包括不說「愈古愈真」,也不同情「愈後期,愈圓滿、愈究竟」,還表示「說大乘教,修小乘教」,索隱行怪,表示了理論與修證上的偏差。所以導師的根本信念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在強調怎麼樣行於「中道」,這正是導師在論述佛法與修學佛法上的一個重要特質。

此外,將佛法作為研究對象應重視「宗教性」,以佛學為宗教從事史的考證應重於「求真實」。一般「求真實」容易「去宗教化」,容易「除魅」去解構與剔除宗教的神聖性,但在強調「宗教性」時,太過於理想化,反流於情感式的或信仰式的認識,從中亦可以看出導師「求真實」跟「宗教性」的兩者平衡。

再者,導師雖強調初期佛教,他認為初期佛教有它的時代適應性,不能充分表達釋尊的真諦,因此重視初期佛教,但是他認為大乘佛法更有其殊勝的一面。大乘佛法應運而生,雖然帶來新的方便適應,「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但是佛法的精神是「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這也是一種平衡,同樣都引《法華經》的經文,認為既要重方便、也要捨方便,以異方便顯第一義,但也要捨方便修無上道,這也是一種「中道」的平衡。這裡面亦涉及佛法的判攝,對初期佛法跟大乘佛法之間的抉擇,而導師所重視的精神就是「真俗無礙,大小共貫」。

在《印度之佛教》導師很清楚標示他對佛法的立場與對佛教史的態度,包括他的法義抉擇與定位:「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庶足以復興佛教而暢佛本懷」,我把它簡化成十六個字,其中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根本佛教就是我們俗稱的「小乘」,所以簡化為「立基於小,弘揚於大,大而不亂,暢佛本懷」。他真正的關懷是「弘揚於大」,但大又怎麼樣呢?大容易混雜、容易亂,也因此「大而不亂」,才能「暢佛本懷」,從中可以看到,導師雖重視小,但他覺得小乘只是基礎,他真正要弘揚的是大乘佛法,但是大乘又容易雜亂、容易過方便,如果「大而不亂」,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能夠暢佛本懷,取得平衡。就像一個人的健康狀態,人之所以會生病就是因為失衡,就中醫來講就是身心的陰陽不調和,不能夠取得一個平衡狀態。導師在佛教的健康發展上觀念也是相似的,廣義來講也就是「中道」裡所包含的平衡、和諧的意義。

從大乘起源的觀點,一般偏重信仰的就會說:這一切都是「佛親口所說」,另外一方就認為:「大乘非佛說」。導師解釋大乘起源,他用「佛涅槃後,佛弟子對佛陀的永恆懷念」作解說以此去理解「大乘是佛說」,他的解釋又跟一般傳統的佛教界很不一樣,但是又能夠符合「大乘是佛說」的立場,同時合於學術性的「求真」傾向,就理智與宗教哲學層次上提供說理論據,而且具有說服力。

導師思想的「中道」特色,跟龍樹的中觀思想有非常深的關係,基本上導師對佛法的判攝、佛法的研究、包括他的中觀學論述(《中觀論頌講記》),就是用中觀研究佛法,運用中觀學「大小共貫、真俗無礙」以及「有空無礙、大小並暢、立破善巧」為路數,這些可看出「中道」特色。導師晚期所寫《契理契機的人間佛教》,這「契理契機」基本上也是一種「中道」,如何能說是一種「中道」呢?傳法者上契諸佛之理雖然是對的,但契諸法實相之理,可是聽聞的眾生根機不足,「曲高和寡」沒有辦法契機,再怎麼樣圓滿、再怎麼樣究竟、再怎麼樣的第一義的佛法,也都不能夠適合眾生。相對的,太過於契機,方便投其所好,理自然而然就被淡化,或者喪失純正的精神。因此「契理契機」非常重要,佛法既要契理又要契機,基本上兩者兼顧,這也是「中道」的體現。

所以導師思想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國際競爭力,之所以很難超越,是因他對佛法的解讀與詮釋有他的洞見,可說是以一個佛教思想家、哲學家的高度,看整個佛教的發展佛教義理形塑,而且具有宗教師的「局內人」的感同身受,同時也以一個學問家、學者之理性風範的角度切入可說導師兼具學者、宗教師與思想家三位於一體。此一特性讓導師在佛學的研究上,具備開拓的視野與深度,呈現具有「中道」特色的佛學研究。因此在現今時代的佛法研究,乃相當值得重視而且具有競爭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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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24日 星期日

緣起性空的慈悲

2021. 1.24   Sun.

緣起性空的慈悲

大乘佛法氣度恢宏、境界偉大,如經典中說:「願代眾生,受無量苦;令諸眾生,畢竟大樂。」如此寬廣開闊的心量格局,究竟多少人做得到呢?

替代性創傷(vicarious trauma)是在助人過程中帶來的創傷,雖然「事不關己」,但當助人時身歷其境、投入太深,直接或間接在苦難現場中深受衝擊,乃至「不可自拔」,猶如自己親臨苦難、遭受相同悲劇,使得身心出現問題走不出困境。

菩薩之悲心殷切,將心比心、感同身受他人苦痛,在「自他交換」中「苦人所苦」,如證嚴法師常說的「人傷我痛」、「人苦我悲」,慈濟人也因著這樣的精神,慈悲為懷濟世救人。

倘若菩薩自身難保(「泥菩薩過江」),即便「幫到忙」,卻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幫倒忙」──「救人反需人救」。也因此助人之時,亦要看自己福慧資糧如何,做好必要的準備才有菩薩行的可能。

台語諺語有云「青瞑不怕槍」,自身智慧不夠,不只難以解他人之惑、轉他人業力,反因自身福報不足,易被他人業力所轉;是故福慧資糧、福慧雙修是菩薩穩健修行的保證,否則利他過程中踉蹌跌撞,輕則退失道心,重則遍體鱗傷。

這也說明了菩薩利濟人群、普度蒼生,不離慈悲與智慧。事實上,真正的慈悲是相應著智慧而來的,不陷於「愛見悲」中、為愛見所覆,唯相應於「法緣慈」、「無緣慈」之「緣起性空」的慈悲,才是大乘佛法所重的慈悲,大乘佛法的慈悲就是「緣起性空」的慈悲

「病中修」

2021. 1.23   Sat.

「病中修」

「吾有大患唯吾有身」,身體之老病死不是個人意志所能掌控,「身不由己」,只能順著「自然法則」而行。既然疾病不是自由選擇而來,卻終必須去面對,如是就有面對的觀念和方法。

生病無法逃避,也因此沒有悲觀的權利,別無其他可能、只有直下承擔,從中找尋存在的意義。如藉由「病緣」加深對無常的體認、對生命的覺醒,而比別人多一門人生修行的功課,以覺醒的心來引導殘破的身,儘可能做到「身苦心不苦」。

生病是某種blessing in disguise,使在病境中過一覺悟的生活,藉由身體的病痛鞭策自己,時時刻刻都成為一種叮嚀、一種催促,不能不覺知也不能不清醒。

生病是心境轉換、生活方式改變的過程,使進入「修行」的狀態,體悟專屬於自己的「修行法門」,成為逆境中的增上因緣(「逆增上緣」),在病中如實感知人生是苦、人生多苦,也因知苦、識苦進而尋求離苦、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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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盪於精確與豐富之間

2021. 1.22   Fri.

擺盪於精確與豐富之間

佛法義理之考證重其精確、求其真實,但佛法義理之詮釋則取其創新、重其豐富,佛法義理之詮釋與佛法義理之考證,兩個路徑明顯不同。

佛學研究當採文獻學和哲學的雙軌進路,對此我曾表示「兩全其美」恐有困難,當「不可兼得」時另提出主、輔的看法,即一者為主、另一為輔。如對我而言,即是以哲學為主的研究,而儘可能輔之以文獻學的證明。

哲學之「創造詮釋」,乃至於「創造性模糊」,有時更易於啟迪人心、發人省思,大乘佛法之為「大」未必在於精確意義的強調,一味求其真實,反限縮法義理解的多元化與開創性。

然以哲學為主,也有以哲學為主的原則或規範。在我看來佛教思想或佛教典籍的哲學解釋有兩大原則:一是在立論上必須與佛陀的根本教義保持一致(意即不違反佛教的核心見解);二是在合於佛法根本的前提上試著展現解讀上的創新。

哲學詮釋重於創新,但創新如何不失真,那就是要緊抓住佛教的根本法義,講得好之餘還要講得對,創意、新意之餘亦要合於原意、本意。

創意表現了「後出轉精」,(大乘)佛法的開演就是不斷創新的歷程,因廣行方便、普度眾生而展現創意。只是「後出轉精」的同時又必須「忠於原味」,否則易於偏離軌道,甚而誤入歧途。

哲學的詮釋亦然,哲學的詮釋固然重於「理證」,但「理證」卻不能違反「教證」。儘管「教證」有多種依據,然因於佛法傳統本身之莫衷一是,回到佛教思想的起點或原點,應是基本共識,以根本的教理教義為確當文證的基礎下,恣意展現出哲學詮釋的新意。

總之,佛學研究既要重精確、也要重豐富,既強調真實、也當不忘創新,兼顧精確義與豐富義的兩面,在「講得對」與「講得好」之間取得平衡;展望未來的佛學研究當是以此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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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緣因緣

2021. 1.21   Thurs.

姻緣因緣

跟一個自己已不愛的人在一起,該如何生活呢?若是業力的累積,曾經欠下的債,擺脫不了、逃離不開就直下承擔;相反的,若相愛而甜美一生,那是功德福報的資糧顯現,就好好珍惜、好好「享福」。

所謂「物以類聚」,什麼樣的人易於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不管是正向的加成、還是反面的互補(或者兩者皆有),人與人之間總難以躲過「業力」的推拉牽引。

每個人都期待「貴人相助」,貴人不用捨近求遠,身邊的人、最親近的人才是真正的貴人,只不過「久而不聞其香」,在「細水長流」的對待關係中,反不知其重要性。

「物以類聚」用在婚姻上就有「門當戶對」,依著「門當戶對」的「物以類聚」,看到身旁的人,已然就看到自己的命運,不只對方是自己的一面鏡子,甚至對方就是自己本身。

夫妻同在一屋簷下休戚與共,兩人皆是生命共同體,善待對方正是善待自己,懲罰對方亦也是懲罰自己。試想一個過得辛苦,另一個絕對好不到哪去,反而是從給予對方的快樂中感受快樂,證明了愛是從付出中獲得,家庭是人生中愛的實驗室、修煉場。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緣,所謂「百年修得共枕眠」,然百年似顯得太少(相較於「十年修得同船渡」),甚而是百千萬年的「業緣」(亦可能「百千萬劫難遭遇」);是故善觀一切因緣來去,既來之則安之,心境上坦然釋懷,學習愛所不愛、不愛所愛,外在的恩怨情仇皆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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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慈濟宗」

2021. 1.20   Wed.

再談「慈濟宗」

大愛台慈濟55年新聞專題,記者想採訪我對慈濟立宗的看法,使社會大眾更加了解證嚴上人創立「慈濟宗」的理念。

何謂「慈濟宗」,其與其他宗派最大不同?一如「慈濟宗」拙文所言:「慈濟宗」可說以「慈悲濟世」為「宗旨」。以「慈濟」標示出宗旨,一如「淨土宗」之以淨土為理想關懷,「律宗」以持戒、「禪宗」以參禪為修行法門,「慈濟宗」則以慈濟為理想關懷以及修學法門。

就古代宗派之立名,有以經論為名,如「華嚴宗」之以《華嚴經》,「三論宗」之以《中論》、《百論》、《十二門論》,也有以弘法之所在地,如「天台宗」之天台山為據點。或有以修行特色或義理特徵為名,如「唯識宗」之以「萬法唯識」為核心思想,「密宗」之密而不宣、神秘修持等。

「慈濟宗」以「慈濟」為「宗旨」,此自是延續大乘佛法的「慈悲」精神;既是慈濟就是入世,以具體行動走入人群、面對苦難。因此「慈濟宗」之慈濟精神,即是菩薩精神,「慈濟宗」的價值即是大乘佛教的價值。

大乘菩薩道之修行,可藉「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概括之,「上求佛道」代表佛法的覺悟智慧,「下化眾生」是不忍眾生苦難生起的慈悲,也因此「悲智雙運」為菩薩修行的總綱,以之而「自利利他」、「福慧雙修」。

「慈濟宗」既行在菩薩道上,自也是不離此方向目標,此不過術語有所不同,轉換為「為佛教,為眾生」、「淨心第一,利他為先」,乃至「內修誠正信實,外行慈悲喜捨」等,從中可看出現代語彙的創造轉化。

「慈濟宗」的貢獻之一亦在於傳統佛教術語、佛教修行法門的創造轉化。宗門特色,又以「善門入佛門」為最大亮點,不管是以慈善為特色的修行法門,或者是以慈善為法門的修行特色,皆顯示上人創辦慈濟是為了佛法修行的目的,「四大八法」任何一個志業實踐、任何一項志工投入,皆是為了修行。

修行是為了超越苦痛,不管是自己的苦、還是他人的苦;無憂無苦、無災無難的世界,以佛法來說就是「人間淨土」的實現,用證嚴法師的話就是「淨化人心,祥和社會,天下無災」。

發觀音的心、立地藏的願,「慈濟宗」作為大乘佛教的一宗,走入菩薩行、邁向菩提道,以此「發心立願」結合慈濟人的「同心同願」,共同預約「人間淨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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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證的轉換

2021. 1.19   Tues.

辨證轉換

「常樂我淨」之「涅槃四德」,相對於「念處四觀」之「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恰好相反,明顯有違於佛教苦、空、無常、無我的根本教示, 因此「涅槃四德」在早期佛教被視為是「四顛倒」。

然既是「涅槃四德」,就必須從出世涅槃的超越角度來設想。表面看來,「涅槃四德」固然有違於「四法印」之「諸受是苦、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卻正合於「涅槃寂靜」。意即,從「涅槃寂靜」之絕待境界,轉化而超拔之,相對於「無常執常、苦受執樂、無我執我、不淨執淨」,躍升至另一層次的「常樂我淨」、與涅槃相應的「常樂我淨」。

「常樂我淨」固然可能受到「梵我」思想影響,而為神妙性的想像投射,但亦可以是佛法表述不可思議、超越理境的指涉。涅槃是不可說的,若一定要說,只能以「常樂我淨」之「境界語」來表示,而這是一切宗教所共通的。

是故法義的轉換及辨證饒富意蘊,「四法印」、「四念住」、「涅槃四德」,既不一致又看其相合之處。

邁向更高的信仰層次

2021. 1.18   Mon.

邁向更高的信仰層次

  印順法師並不否定真常唯心思想乃是大乘佛法的一支,甚至真常心系在印順法師的宗教觀中,仍具有相當高的價值。如印順法師在《我之宗教觀》中,曾指出宗教的五個層次──「多神‧一神‧梵我‧唯心‧正覺」,而此一排序也顯示信仰由低向高的層次,[1]可見唯心的宗教信仰,在印順法師整體宗教的定位上仍是屬於高階的。[2]

  但印順法師表示,唯心論及定學的修習是共外道法,也因為共外道,所以是不足的,唯有佛法緣起正見的慧學才是不共的,因此佛教的信仰應該是從方便趨向於正覺的,[3]此才是佛陀教法可貴的特色與價值。一方面要從方便之唯心法門朝向究竟正覺的佛法,一方面也要慎防佛法信仰如滑坡般的倒退,從唯心退至梵我、唯神等信仰。而事實上,印順法師認為佛教的唯心思想,也容易和唯我、唯神論的主張聯想或混同一起,認為這都和人的自性見或我見相關,而佛法即是要超越這些觀念的限制,而實現為正覺的宗教,否則難以掌握佛教與一般神教的信仰區別。[4]

  因此,唯心的佛法雖和性空的法義有所不同,但卻有相當可取的價值,特別是篤實的行者所表現出的人格特質,乃是印順法師所讚佩的。如印順法師表示,雖然他在著作中對真常唯心論頗有微詞,也認為印度真常唯心者之末流問題頗大,但不能不否認仍有真常唯心論者,在不中於性空唯名之正見下,展現出意向端正而戒行潔淨的宗教師典範。

換言之,印度之真常唯心論者雖說真常大我,但也都行持精嚴、護持正法,即便唯心之說日益盛行而超脫名相,直指本心,但也存有強毅淡泊之風。只不過到了最後,愈發展愈向後退,到了中國佛教末流不少弊端出現,而產生如禪樂並行、在欲望中修法等病態現象,融化梵我之神秘傾向而擴充之,如此真常唯心論即成了問題。[5]

* 取自「唯心思想帶來晚近中國佛教之衰微嗎?」刊於《臺灣宗教研究》第10卷,第2期,2011年。


[1] 《我之宗教觀》( Y 19p1318

[2] 印順法師《我之宗教觀》曾表示:「印度是文明早熟的國家,宗教界一向發展得極高,有梵我,唯心等高尚宗教,不再是儀式作法與神權所限了。」( Y 19p28 )可知,印順法師即便對梵我及唯心等宗教教理未表認同,但也承認此信仰仍是較高段的。

[3] 如印順法師在《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說:「佛陀的說法立制,並不等於佛的正覺,而有因時、因地、因人的適應性。在適應中,自有向於正覺,隨順正覺,趨入正覺的可能性──這所以名為「方便」。」( Y 36pa2)

[4] 《我之宗教觀》說:「上面所列的宗教層次──四類宗教,都不離自我的妄執,都是虛妄的,不徹底的。唯神、唯我、唯心,追根究原,只是同一內容──自性見(我見)的變形。佛教,是超越這印度的四類宗教而實現為正覺的宗教。西方缺少後二類(唯我與唯心宗教),所以對佛教的境界,不容易理解,因為距離太遠了。佛經中有《小空經》,說明修行的過程。從人間起,一地一地,一界一界的超出,末後完全出離了三界。等到超出三界,經裡告訴我們,還在人間,著衣,喫飯,教化眾生。所以認真說來,佛教是否定了神教,我教,心教;否定了各式各樣的天國,而實現為人間正覺的宗教。如以一般神意論的宗教眼光來看佛教,確是難以理解的。部分的西方人,研究南傳的佛教,覺得佛教是無神論,起初本不是宗教。那裡知道,宗教不一定要有神的。無神論的梵我教,自心教,佛教,還是一樣的宗教。佛教是無神的宗教,是正覺的宗教,是自力的宗教,這不能以神教的觀念來了解他。」( Y 19p17)

[5] 以上見《無諍之辯》 ( Y 20p114~115 ) 事實上,對於中國佛教真常心系的高僧大德,印順法師也曾表達他深深的推崇和敬意;如近現代高僧中,太虛法師之外,禪宗虛雲、淨宗印光等,印順法師在著作中都數度表示了他內心的崇敬,如虛雲老和尚捨報之際,他寫有〈懷念長老‧想起佛教〉(收在《華雨香雲》),讚佩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德。

如來藏思想是佛教

2021. 1.17   Sun.

如來藏思想是佛教:非「入篡正統」

   印順法師未必否認如來藏思想在佛教信仰的意義和重要性,只是要指出其方便法門的特質,並要慎防可能帶來的流弊,攝取其中之確當者。因此,若以為印順法師反對如來藏思想,貶低其在佛教信仰的價值,則並沒有掌握到印順法師對如來藏思想的判攝。[1]

  印順法師晚近在《游心法海六十年》重申他對如來藏的觀點,他認同太虛大師所說,應該有法界圓覺一大流,[2]將如來藏說歸為大乘三系之一;認為在大乘佛法中,他以性空為主,兼攝唯識與真常,[3]如此也肯定了如來藏說在大乘佛法的重要地位。[4]因此,當有人評真常唯心論為「入篡正統」,[5]取代了性空、唯識之大乘佛法的信仰,印順法師對此一說並不同意,認為這一切都是佛法,即便「秘密大乘」是晚期佛教的主流,也是佛教史上的事實,所以他不能接受「入篡正統」的評論,而不會徹底否定某些佛法。[6]可知,支那內學院歐陽竟無、呂澂、王恩洋等人,以印度唯識學為宗而力斥中國佛學,乃至近來日本「批判佛教」對如來藏說的直銳批判,皆和印順法師觀點有所不同。

固然如批判者所言,中國佛教深受道家與中國文化深遠的影響,或者說中國佛教在重簡易、和諧、相融、合一等思想的脈絡中應運而生,因此相對於緣起、空性及唯識思想,中國佛教對於如來藏思想有著更高的接受程度。而中國本土固有的老莊和諧思想與如來藏本覺思想合流,使得佛教失去原有的批判性,而在思想上帶來保守性格,引起日本「批判佛教」如袴谷憲昭等人批評,認為這樣「和」的思想是反佛教的,而成為社會不正義和不平等現象的合理化藉口,不能時時保持批判而追求進步。[7]但中國佛教重和諧、融合的本身可說是優點和特色,而未必是缺失;問題的癥結乃如前所說,一旦過度發展,則不免有失偏頗,形成流弊。

  總之,印順法師認為如來藏思想仍屬佛教,乃是整體大乘佛法不可或缺的一部份,而沒有「入篡正統」的問題,此與支那內學院及「批判佛教」之觀點很不一樣。

取自「唯心思想帶來晚近中國佛教之衰微嗎?」刊於《臺灣宗教研究》第10卷,第2期,2011年。



[1] 如石法師在〈大乘起源與開展之心理動力:永恆懷念是大乘起源與開展的動力嗎?〉一文(《中華佛學學報》,第十四期,2001年,頁1-42),試著為如來藏思想作澄清,認為如來藏說是藥非毒、利多弊少,表示如來藏說對信仰者而言有重要的心理意義,以此批判印順法師的觀點。但事實上這些說法,容易使人誤解印順法師反對如來藏學說,但這卻不是事實。此如賴賢宗所說,印順法師將如來藏說判攝於大乘三系之一,乃貫穿於他一生的主張,肯定如來藏說在大乘佛法的開展中的積極性格,而不能誤解印順法師的批評如來藏佛學是一破到底的方式。見賴賢宗〈當代台灣如來藏思想的諍議與回應──印順之後的如來藏學諍議之評議〉,收在《中華佛學學報》第16期,2003年,頁289 -324

[2] 《華雨集第五冊》 ( Y 29p9)

[3] 《華雨集第五冊》 ( Y 29p18)

[4] 如《華雨集第三冊》說:「所以如來藏一詞,顯然有印度神學的影響,但也不能說全是外來的,也還是「大乘佛法」自身的發展。」 ( Y 27p167)

[5] 「入篡正統」乃支那內學院著名的唯識學者王恩洋所評,他不滿真常唯心論,並不承認他是佛法。對王恩洋的觀點,印順法師寫了〈空有之間〉以作回應,收於《無諍之辯》。

[6]  見《華雨集第四冊》 ( Y 28p32 )

[7] 袴谷憲昭在〈「和」的反佛教性與佛教的反戰性〉一文中,強烈批判「和」的思想,認為與佛教基本精神相違。詳見《批判佛教》,大藏出版社,1990年,頁275-304

2021年1月17日 星期日

健身是修福

2021. 1.16   Sat.

健身是修福

一個人年紀愈長,身體愈是走下坡,一切的榮華富貴、一切的功成名就,都比不上健康的身體,然而又有多少人真正把健康身體當成是人生中重要的一件事呢? 

雖然佛法的修行不應(只是)集中在身體,而盡在身體下工夫,但卻也不能不留心於身體、回歸到身體。在佛典中即曾記載「身恆多病」,成為解脫羅漢「退法」五事之一。[1] 

身體是修學佛法的起點,如「四念住」以「身念住」為第一位,不以此作為基礎,任何的修行都是枉然。後期大乘佛法修「天色身」,在氣脈明點上勤用功,此一「務實」態度多少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值得認同的(大乘的異方便法門)。 

相對於心靈重於慧命或法身慧命,人的身體可謂生命或業報生命(身命);人的「色身」是「業報身」,這樣的業報亦也是福報。 

菩薩行者「福慧雙修」,身體的健康、健朗與否關乎福報的大小;健康,而且健康地活得很久(長壽),在佛法看來就是有福之人。 

此外,把自己身體練得健壯和健美,亦才足以利益眾生,一如印順法師所說「人間佛教」是「少壯」的佛教,因為年少有活力,健壯、健美而堪能為苦難獻身,也因「拔苦」而得以增長福德資糧。 

健身而獻身(拔苦)是修福,乃至於健身的本身就是修福,也才得以「享福」──享有健康的身體;因此佛教徒都應「接地氣」,亦以健康身體為修行的目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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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毘達磨大毘婆沙論》卷60由五因緣令時解脫阿羅漢退隱沒忘失云何為五一多營事業二樂諸戲論三好和鬪諍四憙涉長途五身恒多病(CBETA 2020.Q4, T27, no. 1545, p. 312b18-21)

ps. 偶然間讀到《大智度論》卷16為福德精進名為身為智慧精進是為心」,或可為此文作一補注。2021.3.26記

做什麼 vs. 怎麼做

2021. 1.15   Fri.

做什麼 vs. 怎麼做

佛教的「業說」所關心的未必在於「做什麼」,而卻是「怎麼做」的問題。「做什麼」包含的意義相當廣泛,從近的、小的當下所作所為,到遠的、大的所從事之工作職務(或身份),不管是遠近或大小之「做什麼」,皆未必是佛法的主要關注。

 

佛教的「行動理論」(action theory)即是佛法的「業說」,每一個舉手投足、每一個言說書寫、每一個起心動念,都是「業」的展現,時時刻刻、無時無刻在「身口意」中顯現。

 

「業」的造作,不是以職業類別來決定,而是取決於心念和行為。一如《阿含經》表示,從人的行為來決定一個人卑賤尊貴,而無關乎出身背景、是否為婆羅門出生等,即便出身低劣,仍可透過精勤修行而受人尊敬[1]

 

可知佛法的業說極其公平,人的心靈品質不是由性別、種族、國籍、年齡、職業等來決定,佛法的智慧解脫是向全人類所開放、所汲取。

 

正因佛教關注的是「怎麼做」,所以佛教的業報理論是合理的。不管「做什麼」,只要所做所為皆帶著正向意念,即是善業、清淨業的累積,必帶來今生與來世的福佑。


[1] 如《雜阿含經》云:「不以所生故,名為婆羅門,業為領群特,業為婆羅門。(CBETA, T02, no. 99, p. 29, a27-28)

無盡感恩

2021. 1.14   Thurs.

無盡感恩

若結婚是一場賭局,在這場賭局中我彷彿是賭贏了!

 

2011年我與她九月第一次見面,十月決定結婚,隔年的一月完成所有訂婚、結婚流程,到了二月份過新年,真是「討個老婆好過年」。

 

不只「花開堪折直須折」,也十足的「快、狠、準」,在我攻勢凌厲的「進軍」之下,既難以抵擋也無法招架。在多年尋尋覓覓中,她不只是我最適合、應該也是最好的人選。

 

那時我的想法單純,找一個吃素的佛教徒,最好有慈濟背景,其他的都可以再說。至於她的想法,至今雖未曾和她確認,或許也覺得一個吃素的佛教徒不至於差到哪邊去。

 

就在這樣的「擇偶」條件,我們都放膽豪賭一場。交往不久後結婚,結婚後才真正認識彼此,也在長年的相處中「情投意合」,不只「日久生情」、也「日久見人心」。

 

當然夫妻吵架在所難免,吵架自也撂下重話,但雙方都是明理的人,不只在理性的平台上溝通,也在情感的基礎上善解。

 

因緣不可思議,賭贏了人生中重要的賽局,不得不慶幸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福報、有那麼一點點幸運;思及於此,內心就無比的珍惜、無盡的感恩!

 

今天(114日)是她生日,真切地向她說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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